第1502章：虎死

　　漢軍拿下了陽平關之後，就等於是打開了漢中入蜀的第壹扇大門。
　　沿著金牛道南下，下壹扇入蜀的大門，即劍州。
　　劍州，也就是歷史上著名的劍門關，也稱為劍閣，隸屬於偽蜀的昭武軍節度使管轄。
　　劍門關隘口形成於白堊紀，其垂直高度近300米，底部最窄處僅50米的天然隘口，是自然天成的天下第壹關隘。
　　根據傳來的戰報，宋雲祥所部，從鳳州出發，已經擊破了階州，正在進攻文州的途中。
　　階州，即今甘肅省隴南市武都區，位於甘肅省東南部，是陜、甘、川三省交界之地，是先秦文化、巴蜀文化、氐羌文化的交匯之地，素有“秦隴鎖鑰“、“巴蜀咽喉“之稱，向為兵家必爭之地和經貿往來要道。
　　按照戰前的計劃，宋雲祥所部的進攻路線，其實是鄧艾當年入蜀的翻版路線，也就是走陰平、江油壹線，最終和主力大軍會師於綿州。
　　如今，李中易和廖山河的主力大軍，會師於陽平關下，就等於是整個漢中興元府地區，已經徹底的落入了大漢朝廷之手。
　　在陽平關下休整了五日之後，主力漢軍繼續揮師南下，直搗劍閣關下。
　　壹路都是山區，騎馬行軍也就成了奢望，貴如李中易者，也只能依靠雙腳，跋涉於山水之間。
　　李中易說到做到，行軍都總管依然是廖山河，王肯為副手，他這個皇帝就是個後勤大總管。
　　但凡是和大軍吃喝拉撒相關的問題，李中易都要事無巨細的摻和進去。
　　沒辦法，打仗就是打後勤，大軍吃不飽，穿不暖，還怎麽行軍打仗呢？
　　李中易就在南征的軍中，大漢朝後方的各地官府，誰敢讓皇帝餓著肚子行軍，那肯定是活得不耐煩了。
　　如今，順利的拿下了漢中諸州府之後，南征的漢軍也就多了就近取糧的便利，關中諸州府的運糧壓力，也隨之減輕了許多。
　　行軍途中休息的時候，李中易接過李安國遞來的水囊，猛飲了幾口，反手抹了把嘴角的水漬，又將水囊扔回了李安國的手上。
　　李安國親眼目睹過許多次了，坐在龍椅上的皇帝，不怒自威，臣子們莫敢不從。
　　如今，李安國心裏又是感嘆不已，帝國的至尊公然做出丘八們的粗魯舉止，竟然沒有絲毫違和感，軍中的將士們怎麽可能不敬之愛之呢？
　　“正青啊，妳怎麽看，接下來的劍閣之戰？”
　　李中易的問話，令李安國立時心頭壹凜，慣常的考問又來了。
　　“回皇上，臣以為，總參議司制訂的作戰計劃，已經很完善了。
　　山區作戰，就應該工兵營先行，提前勘測架炮的山頭和方位，然後依照陽平關的攻略，再來壹次即可。”
　　對於總參議司的設置，簡直是神來之筆，李安國不得不佩服的五體投地。
　　事實勝於雄辯。
　　在總參議司的專業謀劃之下，整個大軍無論是行軍，還是後勤，或是作戰，都異常之有章法。
　　說白了，戰爭中，哪怕是宿將，也難免有疏漏之處。
　　然而，自從有了總參議司之後，這種疏漏之處已經越來越少，犯錯誤的機會大大的減少了。
　　怎麽行軍，怎麽打仗，怎麽輸送物資，途中遇見了突發情況怎麽處理，在總參議司制訂的作戰計劃裏，都有明確的規範和備選的方案。
　　壹言以蔽之，在總結了戰爭的規律之後，如今的將軍們指揮行軍打仗，比以前容易得多！
　　聽了李安國的回答，李中易不由微微壹笑，孺子可教也！
　　“如此群山險惡，若是蜀軍設伏，怎麽辦？”
　　李中易擡手指著連綿不斷的大巴山脈，又問李安國。
　　李安國傲然壹笑，答道：“回皇上，以我軍的行軍條令之規定：大軍行軍之時，險地兩側，必提前派眾多銳士察之，遇有險情便可及時告警。”
　　李中易點點頭，李安國這小子，也算是慢慢的錘練出來了。
　　只是，李安國至今沒有獨領過壹軍，指揮大兵團作戰的經驗，那是頗有欠缺的。
　　在漢軍之中，由於李中易敢於授權的緣故，擁有大兵團作戰經驗的主將，不敢說多如牛毛，至少也超過了十人之多。
　　在這個時代，十幾位擁有大兵團作戰經驗的宿將們，其實是整個帝國最寶貴的財富之壹。
　　京城，折家。
　　“咳咳咳……”壹陣歇斯底裏的狂咳之後，折從阮好不容易緩過氣來，面無血色，嘴角幹枯，已是出氣多，進氣少。
　　老管家折富偷眼看了看帶血的帕子，不由壹陣心酸，想哭，卻又不敢哭。
　　壹直抱著折從阮的折禦寇，整顆心都揪緊了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，老祖宗怕是來日無多了。
　　“老……老夫……怕是不行了，趕緊……趕緊親自去宮裏求皇太後娘娘……老夫死之前……務必要見到花娘和興哥兒……快去……”
　　折從阮壹邊喘著粗氣，壹邊吩咐折禦寇。
　　折禦寇心頭猛的壹凜，老祖宗都病成了這樣，依然惦記著興哥兒。
　　可想而知，整個老折家前途和命運，已經緊密和興哥兒聯系在了壹起。
　　換句話說，興哥兒的重要意義，無論怎麽強調，都不過分。
　　事關重大，折禦寇絲毫也不敢怠慢，把折從阮交給折富照顧後，他馬不停蹄的就進了宮。
　　折從阮不是壹般人。
　　他不僅是折賽花的親祖父，更是朝廷內閣的次相，名副其實的股肱重臣。
　　薛太後聞訊後，不由大吃了壹驚，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宮廷禮儀了，直接吩咐了下來，命人去把折賽花母子找來，讓她們跟著折禦寇壹起去見折從阮。
　　等折賽花和興哥兒慌慌張張進門的時候，卻見折從阮居然坐到了書桌前，正提筆在手，壹筆壹劃的寫著什麽。
　　“祖父……”折賽花實在是忍不住了，快步跑過去，壹把抱住了折從阮的胳膊，放聲大哭。
　　“唉，癡兒，癡兒，莫哭，快莫哭了……”
　　折從阮放下手裏的筆，下意識的想攬住折賽花的肩，誰知，手剛伸出了壹半，又趕緊縮了回去。
　　如今的折賽花，盡管還是折家的女子，身份上卻是異常尊貴的德妃娘娘。
　　哪怕是祖孫至親，折從阮既為人臣，就絕不能失禮造次。
　　“祖父……”折賽花縱有千言萬語，如今的當下，卻只能化作川流不息的淚水。
　　“癡兒，癡兒，莫哭了，快莫哭了，老夫有很多話要說呢……”
　　折從阮的面色越來越紅潤，紅潤得極其不正常。
　　壹旁的折禦寇，整顆心已經懸到了半空中，他嘴上不敢說，心裏卻非常明白：恐怕是回光返照之像。
　　“拜見外曾祖父。”
　　就在折賽花抑制不住哀傷之時，興哥兒快步走到折從阮的身前，畢恭畢敬的長揖到地。
　　興哥兒，當今皇帝的第三子，生母折賽花是八妃之壹的德妃，母家又是顯赫的西北折家。
　　無論怎麽說，他都是帝國皇位的有力競爭者之壹。
　　如今的興哥兒，雖然尚無爵位和實權，然而，論及身份貴重的程度，卻是遠遠的超過了折從阮這個內閣次相。
　　“哎呀，使不得，使不得，勿要折煞了老朽。”
　　折從阮顫抖著雙手，努力撐在桌面上，掙紮著想從椅子上起身。
　　不曾想，興哥兒邁步上前，壹把抱住了折從阮的右胳膊，帶著哭腔喊了壹嗓子，“老祖宗，我拿了父皇孝敬給祖母的五百年高麗參，快，快含著……”
　　折從阮驚訝的望著興哥兒，只見，興哥兒從袖口裏，掏出了壹支宮外極難壹見的五百年高麗參，捧到了他的面前。
　　折賽花猛的呆住了，宮裏就這麽壹支五百年的高麗參，李中易親手獻給了薛太後。
　　問題是，臨出宮的時候，因為事發倉促，薛太後也慌了手腳，並未賜下這株五百年的高麗參啊！
　　折從阮是何許人也，他只看折賽花震驚異常的神態，便猜到了真相：為了替他續命，興哥兒居然偷了薛太後獨有的五百年高麗參。
　　“唉，唉，唉，妳們母子竟然都是癡兒啊，老夫死而無憾矣！”
　　折從阮猶豫了片刻，最終，還是伸手撫在了興哥兒的小臉上，反復的，不舍的撫摸著。
　　折從阮心裏很明白，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。
　　然而，生離死別的莫大傷感，竟然在壹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。
　　“三郎，老夫快不行了，將來的路，只能靠妳自己勇敢的去闖了。”
　　折從阮猛喘了幾口粗氣，壹字壹吐的說，“別哭，傻孩子，別哭了，臨別之際，老夫有壹言，三郎妳必須聽進去，務必聽進去，哪怕再不想聽，也必須聽進心裏去。
　　妳父皇，雖然起自草莽之間，卻是天縱奇才，英雄蓋世，雄才偉略，無人可比。
　　他……他若不想給妳……妳千萬不能硬搶，退壹步海闊天空，做個富貴賢王即可……”
　　“老祖宗，您……您這是何意？”
　　折賽花明明聽懂了折從阮的未盡之意，卻終究有些不甘心，她的興哥兒憑什麽就沒資格坐上那把椅子呢？
　　“唉，癡兒啊，這麽多年下來，凡是逆了皇上心意之人，哪個有好下場了？
　　記住我的話，沒人鬥得過皇上……”
　　折從阮正欲詳細解釋壹番，心頭卻猛的壹陣絞痛，他慌忙長吸了口氣，奮起最後壹點力氣，厲聲喝道，“絕對不能犯糊塗！
　　興哥兒只要做到了孝順二字，守即是攻，此乃水到渠成，上善之策也……”
　　“呃！”壹代梟雄折從阮，轟然倒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