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壹千三百五十七章 出海修仙

　　此言壹出，殿中大部分的大臣全都心中壹顫，然後恐懼的看著範環。
　　鄧陵光是什麽人，那是楚王的心腹中的心腹啊。
　　此時此刻，整個天下人都知道，雖然太子橫是真的率先謀反了，但楚王在其中的作用是很不，不，是極其不光明的，而知北涯的首領鄧陵光，就是不光明的執行者。
　　現在範環開口要殺鄧陵光，這分明就是沖著楚王去的。
　　萬壹···萬壹範環觸怒楚王，然後楚王大開殺戒。
　　那··· 想著，許多大臣冷汗都冒出來了。
　　此時，熊槐看了看面有死誌的範環，然後又看了看還像木頭人壹樣坐在那壹動不動，仿佛範環要殺的人不是他壹般的鄧陵光。
　　接著，熊槐臉色壹沈：“鹹尹，無緣無故就要殺人滿門，寡人是那種殺戮成性的暴君嗎？”
　　群臣聞言大都低頭，既不敢看楚王，也不敢看範環。
　　此時，範環決絕的道：“大王，這當然不是無緣無故。
　　不久前，太子串通七十余位朝中大臣以及壹百壹十六位地方封君謀逆，這麽大的事情，刺史令身為知北涯之首，卻對此毫無所知，這就是他嚴重瀆職。
　　而他瀆職所造成的嚴重後果，即便是殺他滿門，這都是輕的。
　　所以，現在，臣不僅要請大王將刺史令滅門，還要將知北涯中高層官吏全部處死，並裁撤知北涯。”
　　熊槐壹怔。
　　知北涯是什麽情況，他當然知道，只是，他雖然知道，但卻無法將自己的醜事宣之於口。
　　他還是有羞恥之心的。
　　想著，熊槐看著範環長長壹嘆。
　　他知道，範環這是在給他留面子，用鄧陵光全族以及整個知北涯來做他的遮羞布，讓太史有使用春秋筆法的機會，不然，這事明晃晃的被太史記錄下來，然後，後代君王明明白白的看到他的所作所為，那不僅他沒臉沒皮了，也會讓他的所有子嗣羞愧。
　　比如，公子彘就已經有半年沒出門了，甚至連他的老師屈原伐齊歸來，都不曾去屈原府上拜訪。
　　同時，範環也給鄧陵光留面子了。
　　否則，要是範環直接說鄧陵光知情不報，陷害太子，謀害楚王，禍亂國家！
　　那不僅鄧陵光要用全族陪葬，而且整個知北涯還有墨家都得陪葬。
　　於是，熊槐頓時陷入了殺範環還是殺鄧陵光的抉擇中，以及自己還要不要遮羞布的抉擇中。
　　而後，熊槐遲疑了許久，沒有問其他人的意見，而是看著鄧陵光問道：“刺史令，對於鹹尹的彈劾，妳有什麽要說的嗎？”
　　鄧陵光聞言，長拜道：“臣有罪，臣無能，不能提前查知太子事，以致楚國有此禍患。
　　但，臣雖死不足惜，可知北涯壹心為國，勞苦功高，若是因為臣無能的緣故，而受臣的連累給臣陪葬，這恐將傷群臣報國之心，亦傷大王之仁德。
　　是以，臣願壹力擔之，用全族的性命來洗刷知北涯的恥辱。”
　　熊槐聞言，看著長拜的鄧陵光，竟說不出話來。
　　君臣近三十年，鄧陵光從他的貼身侍衛做到了情報頭子，壹直都是他能放心使用的人，現在，鄧陵光將用自己全族的性命來給他遮羞。
　　這··· 鄧陵光說完，長長壹嘆，不等楚王說話，便起身嘆道：“愚蠢無能如我，又有何面目再見世人！”
　　說罷，鄧陵光直接拔出腰間佩劍，然後自刎於殿中。
　　熊槐見此，心中壹緊，然後眼睛壹閉，接著眼睛壹睜，開口道：“刺史令雖罪大惡極，但終究侍奉寡人多年，近刺史令已死，準其家人收斂安葬。”
　　說著，熊槐沒去看鄧陵光的屍首，而是轉頭對司敗司馬翦道：“司敗，妳去帶人抓捕刺史令全族，將其全族貶為庶人，等他們安葬完刺史令後，將他們發配零陵墾荒。”
　　司馬翦立即應道：“唯。”
　　司馬翦走後，熊槐沈默了許久，然後見範環並未退回席上，而是還站在殿中，見此，熊槐語氣有些冷漠的問道：“鹹尹還有什麽見教的嗎？”
　　範環聞言，露出壹股決然，笑道：“大王，臣欲恭賀大王。”
　　“哦？”
　　熊槐壹怔。
　　此時，範環微微壹拱手，然後大聲道：“大王即位四十余年，先夥同秦魏齊燕四國削弱趙國，後破魏敗齊，再聯合六國伐秦困秦弱秦，三賣韓國，滅越亡齊，而且大王還能速克楚王橫及其麾下群臣乃至其麾下的數十萬大軍···” 熊槐壹聽速克楚王橫五個字，頓時勃然大怒：“夠了···” 範環聽到楚王的怒吼，充耳不聞的接著道：“這樣的赫赫功勛，從上古三皇五帝到如今的各國之君，包括剛剛亡國的宋王偃、齊王地，歷數天下君王，沒壹個能比得上大王的。
　　所以臣今天壹定要向大王祝賀，恭喜大王，賀喜大王，大王的功績相比壹定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。”
　　熊槐聞言，大怒道：“老匹夫，妳在說些什麽啊，老糊塗了嗎？”
　　範環聽到楚王怒斥聲，毫不在意的笑道：“大王，雖然臣的年紀比大王還要略長，但是，臣想來，臣壹定比大王清醒的多。”
　　說罷，範環又轉身向群臣道：“能侍奉這樣聖明的君王數十年，這是老朽的無上榮耀，必能留名青史，百世流芳。
　　而諸位能跟我壹起侍奉這樣的君王，也是在場諸位的榮幸啊。
　　令尹，左徒，妳們說是不是啊！”
　　群臣壹聽範環突然將火燒到他們身上，尤其是昭雎屈原兩個被點名的人，全都變了臉色。
　　壹時間，殿中群臣顧不得裝縮頭烏龜，紛紛長拜請罪道：“大王，臣等有罪。”
　　熊槐壹見殿中群臣除了壹臉譏笑的範環，其他人全跪，心中不禁壹痛。
　　他還準備在今天的朝議上來個完美收場呢！
　　結果，這個收場卻被範環搞成這樣，已經無法收場了。
　　想著，熊槐又轉頭壹看，見太史正在殿中壹側奮筆疾書，似乎正在將現在朝議的內容急下來。
　　見此，熊槐勃然大怒，本欲當場將範環拉出去砍了，但話到了嘴邊，終究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殺意。
　　接著，熊槐長長的吸了壹口氣，怒道：“鹹尹年老神衰，突然在殿中得了失心瘋，剛剛的話都是壹些瘋言瘋語，當不得真。
　　來人，將鹹尹送回府中，好好養病。”
　　說罷，熊槐又對太史道：“太史，鹹尹瘋了，他的話就別記了。”
　　太史聞言，壹邊速記，壹邊點頭應道：“請大王放心，臣會將大王的話記下來：大王說‘鹹尹瘋了’。”
　　熊槐壹僵：“···” 此時，範環聞言，不等士卒進殿，便大笑道：“大王不必如此多事了，臣今日來就沒打算回去。”
　　說罷，範環大喊道：“大王，臣侍奉先王數年，又侍奉大王四十多年，現在先走壹步，去向先王匯報大王的功績。”
　　說罷，範環向前壹沖，然後壹頭撞在楚王身前的臺階上，血濺五步。
　　熊槐見此頓時又驚又怒。
　　群臣見此頓時又驚又恐又羞。
　　壹時間，整個大殿寂靜無聲。
　　就所有人震驚間，太史最先反應過來，記下範環之死後，又在其後寫下了八個字：國有賢臣，社稷可續。
　　良久，熊槐起身，拂袖而去。
　　等到了側殿，熊槐才大罵道：“老匹夫，當真可惡，寡人連王位都不準要了，臨走之前的最後壹次朝議，竟然還要被他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。
　　他這那裏是死諫，他這分明是想氣死寡人，然後拉著寡人壹起見先王。
　　可惡，實在可惡。
　　不過寡人心胸開闊，是不會讓他的奸計得逞的，想氣死寡人，沒門！”
　　熊槐正罵罵咧咧間，有侍者進來稟報道：“大王，知北涯急訊。”
　　熊槐壹怔，停止痛罵後，結果信函壹看，卻是鹹尹範環的嫡長子在範環上朝後，便已經驅散門客下人，並送走族人，此時整個範環府上，只剩下範環嫡長子壹人了。
　　見此，熊槐沈默了良久，然後吩咐道：“鹹尹範環憂慮成疾，病死於朝議中，寡人甚哀之。
　　詔令，追封鹹尹範環為長信侯，以諸侯之禮葬之，其嫡長子範正繼承其爵位，為長信君。”
　　當日日中，令尹昭雎拜祭了範環後，進入宮中，然後跪在了熊槐面前。
　　熊槐壹怔，問道：“令尹，妳這是何故。”
　　昭雎羞愧的拜道：“大王，臣德行淺薄，羞愧難當，難以承擔令尹之位，故欲向大王請辭，請大王另擇賢良。”
　　熊槐聞言頓時壹滯，驚道：“難道令尹也要學鹹尹，要對寡人來個死諫？”
　　昭雎搖了搖頭：“臣德行淺薄，鹹尹道德高潔，臣不敢與鹹尹比。”
　　“···”熊槐沈默了許久，點頭道：“令尹言之有理，正好，寡人也覺得自己德行淺薄，羞愧不已，難堪人君，正欲退位讓賢，要不令尹與寡人相互作伴，然後壹起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養老！”
　　昭雎壹怔，遲疑的看向楚王。
　　······ 不久後，熊槐與昭雎在後宮花園亭中飲酒作樂。
　　少頃，柱國唐昧來，見楚王與令尹昭雎正在飲酒作樂，頓時心中壹疑，範環剛死，此時楚王與昭雎應該表示哀悼才是，怎麽會飲酒作樂呢？
　　唐昧心中百般疑惑，不知道楚王與昭雎在搞什麽鬼。
　　此時，熊槐見唐昧來，立即呼道：“柱國來了，寡人剛剛還與令尹念叨著柱國呢，來來來，柱國壹起來喝兩杯。”
　　唐昧心中遲疑，但不敢不從。
　　三杯酒下肚。
　　熊槐笑著對唐昧道：“柱國，寡人得天之幸，承蒙黑帝厚愛，獲賜長生之法壹卷，欲與令尹還有柱國壹同出海修仙問道，不知柱國是否願意雖寡人出海啊？”
　　唐昧聞言，心中壹顫，手壹抖，手中酒杯中的酒登時抖出了壹半。
　　而後，唐昧驚疑不定的向楚王看去，卻見楚王正笑呵呵的看著他，接著，唐昧眼睛余光又看向昭雎，卻見昭雎也笑呵呵的看著他。
　　見此，唐昧冷汗直冒，立即露出大喜之色，連連點頭道：“能得大王傳授長生之法，這是臣的榮幸，臣願意，願意，當然願意。”
　　熊槐聞言，喜道：“柱國也願意去，那就太好了，來來來，咱們君臣再飲壹杯。”
　　壹時間，君臣俱歡。
　　當日下午，令尹昭雎與柱國唐昧同時上書請辭。
　　熊槐許之。
　　壽春城中正震驚令尹柱國同時辭職之時，下大夫黃歇拿著楚王的詔書來到公子彘的府上。
　　“公子，大王詔令，大王心神疲憊，無力再處理國事，打算下詔退位，請公子立即進宮商議下壹任楚王人選。”
　　“父王欲退位？ ？？”
　　公子彘壹怔，不解的看著黃歇。
　　“正是。”
　　黃歇點了點頭，立即催促道：“請公子立即進宮。”
　　公子彘聞言露出疑惑之色。
　　之前他兄長謀反的時候，可是說父王為了保住權勢地位，才算計他兄長的，並壹步壹步的將他兄長逼反。
　　其後，他兄長才謀反三日，父王的十五萬大軍就殺到壽春城外，這無疑是驗證了兄長的說法。
　　雖然這其中有算計貴族的想法，但在公子彘心中，他還是覺得自己父王對權勢的欲望，才是主要原因。
　　畢竟，宋王偃的榜樣就在那裏。
　　但是，短短半年時間，父王就要主動退位了。
　　這··· 這壹刻，公子彘突然發現，自己父王在自己心中的形象再次被顛覆了。
　　他也搞不清自己父王是什麽樣的人了。
　　他是真的打算放棄權勢了？
　　還是將用在長兄的手段用在自己身上了？
　　此時，黃歇見公子彘遲疑不決，便開口道：“公子，臣來公子府上宣詔之時，曾遇到吾師，吾師知臣來公子府上，故讓臣通知公子，大王退位後，會與吾師還有柱國唐子壹起出海修仙。
　　還有，吾師已經辭去令尹之位，而且唐子也辭去了柱國之位。
　　現在只等大王退位了。
　　故，大王去意已決，還請公子勿疑。”
　　公子彘壹聽真的舍棄了所有權勢，直接準備出海了。
　　此時，他想起半年前的事，瞬間明白了許多，接著，公子彘嚎啕大哭：“父王···兄長···何以至此？
　　何以至此？”
　　不久後。
　　公子彘來到熊槐的書房，看著熊槐平靜的面龐，問道：“父王，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
　　熊槐聞言，放下手中書籍，看著公子彘平靜的道：“理由很簡單，出現了問題那就要解決問題，不是寡人去，那就是其他人，而寡人喜歡自己動手，喜歡掌握主動。”
　　“可是，明明有其他辦法的！”
　　“其他辦法當然有，可是寡人老了，妳的兄長太子也老了，寡人沒時間，太子更沒有時間。”
　　公子彘壹滯，瞬間想起半年前兄長怒吼著自己已經五十歲的場景。
　　頓了頓，公子彘又問道：“為什麽是兄長，明明可以是他人的？”
　　熊槐沈默了壹下，應道：“因為他是太子，他是寡人的嫡長子，他享受楚國供奉，就得為楚國做出犧牲，寡人自己都賠上了，他這個太子為什麽不可以？
　　還有，當今天下這局勢，天下各國都容不得昏君、暴君、庸君，還有看上去聰明但其實卻肆無忌憚唯我獨尊的君王。
　　而太子他，顯然就是壹個昏庸之君。
　　所以，天下容不得他，楚國也容不得他，寡人也容不得他。
　　所以寡人就選擇了他。”
　　公子彘又沈默了壹下，然後再次問道：“為什麽是我，而不是兄長。”
　　“欲戴皇冠，必承其重，從他跟隨柱國領兵伐齊的時候，寡人就知道這個滑頭難以背負楚國前行。
　　而且，寡人的王位，難道是可以通過算計陰謀能繼承的嗎？”
　　說到這，熊槐嘆道：“寡人經常說，以道治國，其道無窮，以術治國，終有盡時，如今，寡人就已經走到了術法的終點，已經無路可走了。
　　所以，寡人不希望自己的繼任者，又走上自己的老路。
　　明顯的是，妳的哥哥子富，便在柱國的算計下以及教導下，走上了寡人的老路。”
　　公子彘聞言，看著熊槐認真的道：“父王就不擔心我也走上了妳的老路？”
　　“······”熊槐沈默了壹下，開口：“從妳說出的這句話，寡人就知道妳心中對術法有警惕。
　　當然，如果在妳父兄全都栽在術法上的情況下，妳依然不能自警，還是走上了這條路，那寡人自能說是報應，是楚國的不幸······“ 次日，熊槐正式下詔退位。
　　又次日，公子彘即位為王。
　　公子彘即位後，立即以左尹甘茂為太傅，以左徒屈原為令尹，以上將軍昭浪為柱國，以上大夫鹖冠子為左尹，以右司馬莊蹻為司馬，以下大夫黃歇為左徒，以範環之子範正接替鹹尹，以麥君景奉為廷理，以公子子青為壽郢守衛軍主將，以公子子牛為工尹。
　　而後，楚王彘又招來陳軫之子臨湖君陳庸暫替刺史令，以整頓知北涯。
　　安撫群臣之後，楚王彘又下詔封賞群臣諸將之伐齊平亂有功者。
　　當日下午，楚王彘再次下詔，新君即位，國中大赦。
　　又次日。
　　熊槐沒有勉強秦夫人、韓夫人，還有已經心系公子憲章的宋夫人，也沒有攜帶諸美人，孑然壹身的，與昭雎、唐昧帶著五艘大船以及近千仆人婢女士卒，從壽春出發，順淮水而入海，然後進入壹座早已準備好的海島中隱居。
　　此後，熊槐終身未曾出島壹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