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女為後

鵲上心頭

歷史軍事

三月春淺,正是乍暖還寒。
付巧言披著半舊不新的藕荷襖子,正垂首站在隊伍中。<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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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:腰帶

宮女為後 by 鵲上心頭

2024-10-9 20:54

  詩賦這門功課並不簡單, 在幼學裏確實有老師開設課程, 只普通人家的孩子也不過就是去學識字算數, 更高壹層的就鮮少有人涉獵了。
  這門課當時學的人並不多,付巧言在這壹途也不大有天分, 壹直成績平平,勉強學了壹年就停了。
  壹聽榮錦棠這般說,付巧言難得沒有立馬回答上來,只偷偷癟了癟嘴。
  不過作詩沒天分,背詩她還是行的。
  付巧言眼睛滴溜溜轉了壹圈,應道:“妾才疏學淺,不好糟蹋美景,不如給陛下背誦壹首先人經典如何?”
  她倒是精怪, 巧妙地避開了獻醜,還賣弄了壹下詩文。
  “梔子比眾木, 人間誠未多。於身色有用,與道氣傷和。紅取風霜實,青看雨露柯。無情移得汝, 貴在映江波。”
  這是詩聖杜甫壹首不太出名的詩,詠的便是潔白如玉的梔子花,若非記憶超凡博覽群書, 壹般人是很難立刻就背出來的。
  榮錦棠倒是記得這首,聽了付巧言清脆的詠讀聲,竟生起少有的惺惺相惜之感。
  “妳倒是記性好。”榮錦棠難得誇回人,“看的書不少。”
  付巧言羞澀笑笑:“這是進宮後才學的。”
  她沒明說, 但榮錦棠也聽明白了。應當是以前在景玉宮看過的書,不過付巧言也很謹慎,沒有直截了當講出來。
  他是這樣想,付巧言卻不是。她壹個皇上妃妾,老拿太妃說事確實不太好,總像是在同皇上套近乎似得,怕說多了皇上厭惡。
  兩個人各懷心事,直到壹陣微風拂過才都回過神來。
  榮錦棠站起身來,猶豫片刻,還是向付巧言伸出手:“走吧,陪朕散散步。”
  付巧言緊緊捏了捏手心,半垂著頭伸出手,搭上他的。
  在雙手交握的那壹刻,付巧言只覺得心跳驟然加快,沸騰的血順湧上臉頰,燒完了她所有的矜持和理智。
  榮錦棠的手那樣暖,那樣熱,那樣有力。
  兩個人沈默無聲地在前殿空曠的廣場上散起步來。
  先打破沈默的是榮錦棠,他仿佛總有些問題要問她:“給妳的書,喜歡嗎?”
  付巧言微微擡頭,往他那邊看了看,末了認真答:“喜歡的,非常喜歡。尤其是《觀》這套書,以前在家裏時妾的弟弟總是念叨,可外面的書館裏壹直沒有,他也沒讀到。”
  說起弟弟,付巧言面容越發溫婉,她聲音柔和,回響在晚霞裏。
  “他壹直就很喜歡刑獄這方面的書籍,要是將來能考上書院,多半也會選這條路走。”
  榮錦棠對後宮的妃妾都有了解,自然知道她弟弟如今已幼學畢業,考過了童試。
  見她眉眼都帶著思念,榮錦棠心裏有些軟,不由就同她道:“妳弟弟是叫付恒書?今年童試他已經過了,說不得秋闈會參加。”
  付巧言的眼睛壹下子就亮了。
  少女肌膚雪白,烏發烏瞳,因為有所期待,這會兒看上去整個人都明亮起來,更別提她被自己握在手心的小手,緊張地有壹下沒壹下的捏著,簡直讓人火氣上湧。
  “乖別動!”榮錦棠不由自主地也使勁捏了捏。
  氣氛頓時僵住了,付巧言紅著臉看榮錦棠,榮錦棠面無表情看著她。
  只手心裏的汗出賣了他,付巧言忍不住笑了:“多謝陛下知會,妾進宮三年,都不知他現在如何。”
  榮錦棠僵硬地領著她繼續往前走,傍晚微風清涼,吹散了壹整天的悶熱。
  宮人們遠遠跟在後面,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。
  乾元宮的前院寬廣空寂,他們攜手走在大理石磚上,仿佛天地間只壹對人。
  “他成績不錯的,”榮錦棠想了想,“許是考上廩生了。”
  榮錦棠有些不確定,卻又不想在付巧言面前露怯,只好硬著頭皮言。
  不過付巧言倒是對弟弟十分有信心:“他定能考上廩生,說不得以後三元及第呢。”
  榮錦棠有些詫異。
  付巧言壹直以來都是溫婉含蓄的,僅有的幾次會面中,他能感受出小姑娘是個謹慎人,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她是肯定不會口吐狂言的。
  能這麽肯定,顯然是對自己弟弟相當有信心了。
  “令弟這麽厲害?”
  付巧言也是有點激動,剛才脫口而出了心裏的話,這會兒趕緊紅著臉找補:“當然是妾家裏自己說說的,陛下可別當真。恒書確實聰明,到底年紀輕輕,同許多當世才子是沒得比的。”
  榮錦棠輕聲笑笑。
  “妳也挺聰明的,興許令弟更上壹層樓。”
  那是自然的,付巧言心裏頭暗暗驕傲,面上就很淡然了:“陛下謬贊了。”
  “恩。”
  榮錦棠低醇的嗓音還帶著笑意,讓人壹聽就知心情甚好。
  兩個人後半程沒怎麽講話,知道宮燈初上,後面的張德寶提醒了壹句,榮錦棠才牽著她去了石榴殿。
  “妳自去準備吧。”榮錦棠沒有進石榴殿,他沐浴更衣的偏殿在另外壹邊。
  付巧言向他福了福,快步進了石榴殿。
  剛伺候她那個小宮人也跟著進來,先給甄姑姑行了禮,才跟著進了暖室。
  裏面熱水都早就備齊,付巧言也已經習慣旁人伺候著沐浴,大大方方脫下衣物,踩著小凳子進了浴桶。
  這浴桶比她宮裏那個大了壹倍不止,桶壁上仔仔細細打了壹層香蠟,顯然是怕小主娘娘們膈應,每每用過壹次都要清理壹遍。
  那小宮人幫她洗頭發,許是剛才有了淺薄情分,大著膽子同她講話:“付小主,您頭發真好,黑黑亮亮的。”
  付巧言正認真擦洗手臂,聞言只笑:“多謝。”
  小宮人興許在石榴殿被甄姑姑管得太嚴,許多話也沒人能聊,這會兒湊在浴桶邊上小聲開始念叨:“小主妳可是脾氣最好的,我們幾個小宮人都愛過來伺候您,有些娘娘脾氣就差了些。若是皇上來都不來就走了,更是要發指桑罵槐壹番。”
  付巧言有些吃驚,她不知道為何小宮人要跟她說這個,只甄姑姑那麽嚴肅的勁兒,也有宮妃敢在這添亂?
  宰相門前三品官,哪怕甄姑姑只是八品管事姑姑,她也是敬事房的管事,管著石榴殿的所有事,得罪她真沒好處。
  許是付巧言臉上的表情太明顯了,那小宮人沒等付巧言問話,利落地繼續道:“她們瞧不起咱們伺候人的,甄姑姑的臉都敢不給,不就是生來銜著金鳳凰,總覺得自己比旁人高貴。”
  這話就意有所指了。
  付巧言依舊沒接話,倒是教她:“這話以後別亂說,叫人聽到不好。”
  小宮人給她洗幹凈頭發,認認真真給她上發油,付巧言壹聞,又是梔子香的。
  她心裏壹動,恐怕近日裏陛下老去望春亭那賞花,小宮人在跟她賣好。
  “奴婢知道的,小主不是那樣人,旁人奴婢也是不敢亂講。”
  付巧言笑了笑,她洗好起身穿衣,招呼她過來幫自己幹發。
  “妳手藝還挺好的。”
  小宮人專是伺候嬪妃沐浴梳洗,幹發很有壹套。她先用棉布巾子壹點壹點擦幹水,換到第三塊就停下,改用手爐溫發。
  手爐的溫度要掌控的恰到好處,才能烘幹頭發而不燒焦。
  這壹套活平時在自己宮裏晴畫要忙很久,在這兒小宮人壹炷香的功夫就弄完了,頭發還清爽舒服,倒很是享受。
  小宮人笑:“多謝小主誇獎,奴婢就是學這個的,要做不好可不給乾元宮丟人。”
  可不是,哪怕是石榴殿伺候沐浴的小宮人,也是乾元宮的宮人。
  沒這點手藝還怎麽混得下去。
  付巧言今日沒帶碎銀,只好摘下腰間掛著的香囊,直接塞進她衣袖裏:“沒帶什麽值錢物件,這香囊是我跟前大宮女親手繡的,且不要嫌棄。”
  見小宮人笑著收下,她問:“妳叫什麽名?”
  小宮人給她行了個禮,笑嘻嘻回答:“奴婢聽雪,給小主請安。”
  “下回我來,再給妳帶見面禮。”
  付巧言說罷出了暖室,外面比裏面涼快許多,她輕呼口氣,覺得暢快不少。
  甄姑姑照例等在堂屋裏,見她利落出來,壹張嚴肅的臉依舊沒有旁的表情:“陛下還要等會兒,小主先去寢殿小坐片刻。”
  “多謝姑姑。”
  寢殿還是那個樣子,只床上的錦被換了棉紗的,夏日裏用起來也不會悶熱。
  付巧言把自己這段時間做的荷包和之前的腰帶都準備出來,放在膝上撫平褶子。
  “怎麽,今天沒忘記帶?”榮錦棠的嗓音從門邊想起。
  可能是剛沐浴過,他聲音比往日更低壹些,聽到耳朵裏怪癢癢的。
  付巧言動了動耳朵,站起來向他行禮:“諾,時間緊,只做好這兩件。”
  榮錦棠拉她坐到床邊,摟著她的腰去看那兩件繡品。
  他呼出的熱氣壹直在煩惱付巧言泛紅的耳朵,讓她講話都沒那麽利落了。
  到了這間屋子裏,付巧言總是有些額外地羞赧。
  “這條腰帶繡得早,圖案很素凈。荷包就是如意吉祥的紋路,裏面空著,看陛下喜歡什麽香。”
  那條腰帶紋樣非常別致,繡著層巒疊翠的千裏江山,這江山裏有道觀、江水、孤舟、漁翁,也有山寺、行人、高僧和壹閃而過的桃花。
  它不過寸寬,卻把圖案展現的細膩豐富。
  徐徐展開,就是大越萬裏河山。
  “很漂亮,”榮錦棠認真去摸那條腰帶,別看這窄窄的壹條,做到這麽細膩的繡品恐怕要很久才能完成,“什麽時候開始做的?這件不好做吧。”
  付巧言羞澀笑笑:“去年做的,其實也沒壹直在繡,閑了就多繡幾日,累了就歇歇,斷斷續續做了壹年。”
  她偷偷看向榮錦棠,眼睛裏閃著期待:“陛下,喜歡嗎?”
  榮錦棠握住她的手,把她單薄的身體摟進懷裏:“喜歡,很漂亮,很用心。”
  付巧言輕聲笑了。
  那笑聲裏有滿足,有安慰。
  忙活了壹年,能得他這樣壹句誇獎已經非常難得。
  去年壹年榮錦棠壹步都沒往後頭來,前頭事太多,他還要給先帝守孝,付巧言這樣的小淑女就成了活擺設。
  有時候等待是壹件很難熬的事。
  因為不確定能不能等到想要的結果,壹日壹日數著光陰,懸著的心放不下來,連覺都要睡不好。
  榮錦棠從回憶裏找尋去年的付巧言,依稀想起在文墨院後殿裏的那個少女。如今的她高了瘦了,身材豐腴了,臉蛋也紅潤起來。
  還好她沒有受等待的苦。
  不能說她不期待他,只是她選擇給自己找點事情做。給他做條腰帶、繡雙襪子,壹年裏流失的拾光,換成手中瑰麗的珍寶。
  榮錦棠確實沒有想到,她這個年紀的小女子會選擇山水圖紋繡來送他。
  很合心意,恰到好處,精美絕倫,也用心至極。
  “真的很好,朕都舍不得用了。”
  榮錦棠嗅著她發間的梔子花香,把那兩件繡品放回她手中:“包上吧,要仔細收好。”
  他這樣狠狠誇了兩次,付巧言高興地臉都紅了。
  小姑娘壹邊疊著錦帕,壹邊絮絮叨叨:“怎麽能不用呢?東西做出來就是給人用的,陛下若是親自用了,那才是給妾臉面呢。”
  榮錦棠把那包袱放到床邊的茶架上,回身壹把把她按在床上。
  溫熱的唇找到了她的,直到小姑娘喘不過氣,他才在她耳邊問:“現在這種臉面,要是不要?”
  付巧言的臉頰壹下子就燒起來,她低喘著氣,腦子裏壹片空白。
  榮錦棠微微擡起頭,在她額頭、眼皮、臉頰上細膩親吻,就是不去碰她嘴唇:“傻姑娘,要不要?”
  付巧言簡直害羞的壹句話講不出來。
  她迷迷糊糊想以前怎麽會覺得陛下風光月霽不似凡人,這調戲人的手段可真是無師自通,簡直讓人不知道如何是好。
  付巧言緊緊閉著眼睛,她伸出手去拽榮錦棠的腰帶,柔軟的小手在他腰上胡亂摸,榮錦棠的呼吸更沈了。
  “嗯?”
  “要的,陛下別鬧我。”付巧言終於破罐子破摔。
  榮錦棠在她耳邊低聲笑笑,翻了個身讓她趴在自己身上。
  明明算是高挑的北地女子,在他懷裏還是這麽嬌小可人。
  “為了感謝妳的山水腰帶,朕且稍稍滿足下妳。”榮錦棠說完,壹把扯掉了窗幔上精致的櫻桃鈴鐺。
  叮鈴鈴的聲音越滾越遠,帳幔裏的聲音卻越來越響。
  直到風雨初歇,榮錦棠才又拉起帳幔,好歹透了透氣。
  付巧言聞著屋裏若有若無的特殊味道,臉上紅暈怎麽都下不去。
  “妳在長春宮,住的可還習慣?”榮錦棠問。
  他想起那次母親叮嚀的話,總覺得長春宮前殿的那位不是好相與的,許久之前他見過壹面,心裏很是不喜。
  這小姑娘這麽純良,跟她住壹起怕不是要吃虧?
  榮錦棠不知道為何操心起這些事來,又有些煩躁。大概也是正在興致上頭,他竟然覺得讓付巧言獨住壹宮是個好主意。
  “挺好的,”付巧言躺在他懷裏,懶洋洋答,“我們那人少,大家都各過個的,也都很客氣,已經很好了。”
  她說的客氣當然是指王昭儀,她跟蘭若每旬都要過去前殿請安,不過王昭儀壹般起來得晚壹些,她和蘭若就等在大殿裏,也不過就站那麽壹兩刻鐘,等王昭儀起來了就能坐下休息壹會兒。
  王昭儀會先用早膳,她和蘭若就坐在壹旁看著,偶爾端個茶倒個水,付巧言是很不往心裏去的。
  她可是在掃洗處和永巷待過的,這真是壹丁點事都算不上。
  蘭若最近精氣神好了些,她可能心思就沒在這裏,更是淡漠地仿佛局外人。
  所以在她們兩個沈默無聲的配合下,每壹次“請安”都順順利利,等王昭儀吃過飯就會打發她們兩個回去,下午還要賞賜些新鮮瓜果。
  賞賜的事肯定不是王昭儀吩咐的,倒是她身邊的那個管事姑姑會做人,輕易不讓王昭儀落了下成。
  榮錦棠“嗯”了壹聲表示知道了,不會兒又說:“要是有人找妳麻煩,妳就讓身邊的宮人去尚宮局找人。”
  他這句囑咐,顯然是知道她身邊的兩個宮人都是淑妃特地安排的了。
  付巧言心裏頭壹甜,小腦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,仿佛是在撒嬌。
  “諾,妾記得了。”
  榮錦棠摸了摸她柔順的長發:“前殿那個管事姑姑怎麽樣?”
  付巧言到底機靈,知道他十分關註王家的事,想了想說:“謝姑姑是個和善人,對妾和蘭小主都很客氣的。沒見她為難哪個,就是太偏疼昭儀娘娘了。”
  人確實還不錯,會做人,八面玲瓏,就是壹扯上王昭儀的事,就容易拎不清。
  榮錦棠點點頭,沒再說這個話題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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