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章 謝家長風

　　黃河水滔滔。
　　這條大河自西向東，奔流到海，灌溉田地，也漕運通航，不知道養育了兩岸多少百姓。
　　只是越靠近下遊，黃河水也就越加渾濁，泥沙混雜其中，使得河床日夜淤積，頻繁改道，又不知塗炭多少生靈。
　　此時，壹條裝飾壹新的帆船正在黃河岸邊停靠，有船上的客商下船遊覽沿河兩岸的風景，船上的船家也補充壹些柴米和蔬菜作料。
　　壹時間熱熱鬧鬧的，不可壹壹具說。
　　謝長風是船上的客商，因為屢試不第，所以最終絕了科舉的心思，幹脆做壹點小生意養家糊口，此時正在河邊看黃河濁浪翻騰。
　　正在這個時候，岸邊傳來這樣的聲音：“店家，我用這條魚換妳壹點鹽和胡椒佐料可以嗎？”
　　謝長風向著聲音起處望去，卻看到壹個穿著破舊白衣的短發少女，正背著壹根沾滿泥汙的棍子，上面掛著壹溜的鮮魚，這些鮮魚都被巧妙地同草繩弓在棍子上，所以說離水半天，依然在鼓動著鮮紅的鰓呼吸，顯然生機十足。
　　而少女手中，則正提著壹尾足有壹尺長的鯉魚，看著船家，等待著船家的答復。
　　她全身的衣衫都破爛不堪，尤其是衣服，看起來穿的都快成紗布了，但是洗的卻非常幹凈，腳下踩了兩條木屐，赤著小半截小腿，短發，黑如檀木，看起來不過十七八的樣子，臉上胡亂抹了兩道泥巴。
　　船家對於這個跟小乞兒壹樣女孩沒有半點好氣：“我們黃河邊還會缺魚？缺的就是鹽巴佐料，去去去去。”
　　滿臉橫肉的粗壯船夫像趕蒼蠅趕著眼前的落魄少女，但是少女卻站的筆直，壹點都沒有嚇到：“這是很新鮮的魚，只換壹點的話，應該夠吧。”
　　“我說了不換！”船家看到少女不依不饒，隨即怒道，張手就是壹記耳光反扇了過去，但是眼前的少女原本站的筆直，但是此時卻微微後退了壹步，船夫滿是魚腥的指尖從她鼻尖前壹寸處扇過，掌風把少女的短發揚起，但是女孩連眼睛都眨沒壹眨：“不換就不換，打人就不好了。”
　　這樣說著，她將手上那尾魚重新放回身後的棍子上，踩著木屐踢嗒踢嗒地就要離開。
　　背影看不出來蕭索，更多是若無其事的樣子。
　　不過謝長風倒是心中壹動，叫住對方：“姑娘等等。”
　　這樣說著，他從懷中摸出來壹錢碎銀，在店家面前亮了亮：“請問船家，這壹錢銀子，能買多少鹽巴胡椒？”
　　無論在什麽地方，銀子總是要比魚值錢的，船家見錢眼開，隨即就給謝長風稱了鹽巴胡椒各壹小袋，謝長風接了，快步跑到那少女身邊，遞過袋子：“給吧。”
　　短發少女回頭看向謝長風，謝長風看到這個少女眼睛黑得出奇，書中所謂黑如點漆，此時謝長風才算見識到，但是眼白卻又很清，整個人其實精神地很，壹點都不像流落饑饉之態。
　　“妳為什麽要幫我？”短發少女問道。
　　“同時江湖流落人，相逢何必曾相識。”謝長風說道：“在下當初科考的時候，也曾用盡盤纏，若不是貴人相助，恐怕早已經客死他鄉。”
　　“今日雖然說已經不再是讀書人，但是當初救命之恩，壹直念念不忘，今日看了姑娘，心生惻隱之心，舉手之勞，何足掛齒。”
　　“妳倒是壹個好人。”短發少女笑了笑說道。
　　這樣說著，她接過謝長風手裏的佐料袋，伸手從身後棍子上取下剛才那尾鮮魚：“這是我今天抓到的魚裏面最大最好吃的，就送給妳了。”
　　謝長風接過魚，有些哭笑不得，再問了壹句：“姑娘要去哪裏？”
　　“我不知道？”短發少女說道，理直氣壯：“總之我就是沿黃河走下去，聽說百川東到海，那麽我壹直走下去就能夠看到大海了吧。”
　　“我還沒有看過海，所以就想去看看。”
　　謝長風驚呆了：“這裏是河南省地界，距離出海口還有幾千裏的路，姑娘真要壹路走下去？”
　　“反正只要繼續走著，就壹定會走到？”短發少女笑道，笑容純潔無暇。
　　謝長風呆呆點了點頭，是的，海就在那裏，又不會跑，壹直走下去肯定能夠走到的。
　　正在這個時候，謝長風身後傳來喊聲：“謝家官人，要開船了！快回來吧。”
　　謝長風楞了楞，然後看向短發少女：“嗯，這條船就是壹路往黃河下遊走的，要不姑娘上船，載妳壹程？”
　　“我沒有錢！”短發少女擡頭，理直氣壯說道：“我上過幾次船，都被趕下來了！”
　　“那如果我請姑娘呢？”謝長風問道。
　　“先說好，我不做妳的小妾！”短發少女看著謝長風，正經說道。
　　看來在壹路上，這位少女不止壹次收到過上船的邀請。
　　謝長風壹瞬間臉就紅了：“姑娘，在下尚未娶妻。”
　　“當妻子也不行，我還沒有想過嫁人。”少女繼續說道。
　　“只是載姑娘壹程。”謝長風看著少女，認真說道。
　　“那好的。”少女毫不猶豫說道，壹點都不害怕。
　　“我還沒有坐過船呢，感覺很好玩的樣子。”
　　“對了。”她伸手指著自己的鼻子：“我叫商九歌。”
　　“妳可以叫我九歌？或者商姑娘也行。”
　　……
　　……
　　帆船拋錨起航，那尾鮮魚被謝長風交給店家來做酸菜魚湯來吃，至於商九歌帶來的其他鮮魚，她也索性全給了謝長風，說當做自己坐船的船資。
　　不過那麽多魚，壹時間也吃不完，不過船家倒是很多魚簍，討來壹個把魚塞進去，然後再掛在船上，隨時養著黃河活水，倒是什麽時候想吃，提起來抓壹尾吃了就行。
　　商九歌這個時候才知道，對方為什麽死活不要自己的鮮魚。
　　就像他們說的那樣，在黃河兩岸行船，那是真的不缺魚。
　　謝長風將商九歌的休息艙位安排妥當，想來找商九歌，卻怎麽都沒有找到。
　　壹直走到船尾，才看到那個黑發的少女正坐在高高翹起的船尾上，雙腳踩著木屐懸浮在空中，頭微微揚起，似乎正在吹風。
　　黑發飄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