宰執天下

cuslaa

歷史軍事

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,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。直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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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冥冥冬雲幸開霽(十)

宰執天下 by cuslaa

2023-4-22 11:41

  黃裳終究還是放下了筆。
  心情已經亂得讓他寫不下去了。
  推開窗戶,望著灰蒙蒙的天空。
  顏色變得曖昧起來的雲層,正仿佛此刻的局勢,讓人捉摸不透下壹步將會如何變化,是天朗氣清,還是風雪降臨。
  火炮的轟鳴聲,方才便傳到了黃裳的耳中。
  壹聲緊接著壹聲。
  盡管隔得很遠,都沒有驚動到黃裳的家人以及家中的仆婢。但黃裳對類似的聲音極為敏感,隱約的轟鳴,在他人耳中是會被忽略的雜音,而在黃裳這裏,卻是如同耳邊炸響的驚雷,霎時間便警覺起來。
  第壹聲警覺,第二聲便是確定,之後又有了讓黃裳擔心起來的第三聲。
  不是禮炮發射的時間,火器局更不會選在朝堂大典時進行試驗。
  是意外,還是事件?
  對此甚為掛心的黃裳,坐臥不定了壹陣之後,只能派家人出門打聽消息,自己則耐下性子想繼續復習。
  但是他終究還是無法靜下心來。
  看不進書,也寫不了字。
  黃裳很清楚火炮在韓岡眼中有著什麽樣的意義。而情理之外的射擊,其中蘊含的可能以及會導致的結果,讓黃裳無法不去深思。
  盡管此時考試已經迫在眉睫,黃裳還是做不到心無雜念。
  為了參加制舉的資格,他這段時間以來,除了無法推托的祭奠,基本上杜門不出,幾乎與世隔絕。
  昨日參加了大祥,今日只是朝會,就告了病,不想再耽擱時間。
  這些天來,他除了寫文章,就是讀書、查找資料。
  書房中到處是摘抄下來的片段,以及靈光壹閃的心得。
  從決意參加制舉開始,黃鼠狼尾尖制作成的毛筆,黃裳已經寫禿了幾十支。要都拿去屋外埋了,也能堆起壹座小小的筆冢。
  直到現在,黃裳對通過制舉也還是沒有太大的把握。
  連續敗退於南省,黃裳少年時的狂狷已經點滴不剩。在韓岡帳下多時,剩下的只是逐年沈澱下來的穩重。
  進士的資格也是通過取巧的辦法才得到。對黃裳而言,這樣的進士身份,無法給他以榮耀和自信。現在只有不斷地苦讀,才能維系住他的信心。
  時間緊迫,黃裳不敢有絲毫浪費,吃飯和睡覺的時間也是壹省再省。
  如此時在房中踱著步子,不是考慮文章,而是胡思亂想,這樣的狀態,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了。
  黃裳在來回踱步中,越發地心浮氣躁起來。
  砰的壹聲響,剛剛派出去不久的親信家仆極為無禮地撞開了黃裳的書房門,跌跌撞撞地進了門來。
  那名仆人在數九寒天裏亦是滿頭大汗,神色慌亂地讓黃裳將到了嘴邊的呵斥又吞了下去。
  “怎麽了?!出了什麽事?”
  知道情況不對,黃裳急忙詢問。
  “二……二大王,和……和太皇太後叛亂!”
  家仆喘著氣,丟出了壹個石破天驚的消息。
  “啊!?什麽!”
  乍聞兇信,黃裳的心頓時便冷了半截。他的恩主韓岡如今在朝臣和太後心中的地位,有四成是依靠當年壓制太皇太後和二大王的野心才建立的。
  高太皇和趙顥若是卷土重來,韓岡還能有什麽好結果?
  不過慌亂只是壹瞬間,黃裳立刻便恢復正常。他想通了,如果是太皇太後與趙顥成功,就不可能被說成是叛亂。只不過以太後對宮中的控制,就是太皇太後不甘寂寞,也最多是個幾名演員的鬧劇,旋起旋滅。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,才會他們將鬧事變成叛亂的?
  “然後呢?”黃裳問道。
  那仆人大大地喘了兩口氣,“好像是兩府諸公救出了太後和官家,逼退了叛黨。”
  不是這麽簡單。黃裳腦筋轉得飛快。太皇太後和二大王叛亂,朝臣之中,韓岡必是首當其沖,若要平叛,不是韓岡領頭,就是韓岡首倡。
  “還有呢?”黃裳心急地追問著。
  “……這件事小人不知真假。”家仆臉上的表情有著心中掙紮的痕跡,“只是小人聽到有人在說,蔡相公也死了,是韓宣徽親手拿著鐵骨朵給砸死的。”
  笑話!
  黃裳第壹個念頭就是想要呵斥。可是他心中壹轉,竟不由地呆住了。
  完全說得通。
  或者說,沒有蔡確倒向太皇太後和二大王,就根本不可能會有叛亂。
  既然蔡確都能倒向太皇太後和二大王,那麽皇後身邊的石得壹、甚至宋用臣,也不是沒有投向太皇太後的可能。
  有宰相和內侍總管的相助,太皇太後甚至能夠兵不血刃地坐到大慶殿上。
  而在那樣的局勢下,以黃裳對韓岡的了解,必然是采用最決絕的手段,將局面扭轉過來。
  壹骨朵砸死蔡確,聽起來可笑至極,可越想越是可能,也越符合黃裳對韓岡的了解。
  “這個消息實在太可笑,只是事情倉促,小人沒來得及再去查探。”那名仆人嘮嘮叨叨地補救著,心中還在後悔自己說了多余的話。
  黃裳則壹言不發,直接起身便往門外去。
  黃裳的渾家已經被接到了京城,就是因為家眷來了,黃裳才會離開韓府另找宅院。她聽到黃裳這邊突然間就要出門,忙從內院追了出來。
  “官人。”黃裳的渾家腳步急促,“現在是去哪兒?”
  “去韓府。”黃裳說道。
  身為韓岡的門人,這個時候不能在韓岡身邊參贊機宜,也必須去其府上走壹趟,以盡人事。
  “……那也要換了衣服再去。”
  黃裳低頭看了看,壹身家居的寬袍,裏面夾著棉襖,看起來有幾分臃腫,完全沒有形象可言。
  “這樣就好。”黃裳腳步不停,不打算耽擱。
  到了門前,他回頭吩咐渾家:“關好門,別的不用多擔心。”
  騎上馬,黃裳匆匆出門,向韓府趕去。
  黃裳心中壹團熱火,這壹回若是他料想的不差,韓岡肯定能夠回到兩府宰執的行列之中了。
  行至半路,就看見壹隊隊兵丁開始進駐街口。
  仔細分辨了壹下這些兵丁身上的服飾,都是開封府轄下。
  沈括派人出來了?
  叛亂初定,而人心難定,派人封鎖街道,鎮壓城中,這是應有之理。
  黃裳正想著,就聽見背後壹聲叫:“那不是勉仲兄?”
  黃裳回頭,卻是熟人:“章府判。”
  在路上見到這位熟人,黃裳不以為異。
  沈括作為開封知府,必須留鎮衙署,不可能出來直接指揮軍士。
  能奔走在外的,是他衙中的幕職。
  比如黃裳他面前的開封府判官章辟光。
  當年熙宗皇帝即位後,第壹個上書請求將還留在宮中的兩位親王遷出宮去,以避嫌疑的便是章辟光。但為高太皇所阻,被趕出了京城。
  從此之後,章辟光都在酒稅、鹽稅之類的職位上打轉,直到去年,先帝發病,皇後——現在已是太後——垂簾聽政,才又得到了啟用。
  因為開罪了高太皇而被貶居出外,也因為同樣的理由而得到了向太後的看重。才壹年多的時間,章辟光就已經做到了開封府判官的任上。
  開封府沒有設立通判,兩位判官便是開封知府處理京城中日常庶務的副手。
  相對於另設衙門於京外、管理權遍及京畿,只除了京師城墻之內的提點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,能逐日上朝面君的開封府判官,其實更受朝臣的看重,其地位甚至能比擬臺官,壹旦外放,甚至有可能直接授予大州知州,甚至是壹路監司。
  但如此品階,又如此深得聖眷,章辟光卻對黃裳不敢有任何怠慢失禮之處,不敢有半點規矩。
  “勉仲兄今天沒有上朝?”
  對於在路上看見黃裳,章辟光還是挺驚訝,畢竟也是升朝官,就是沒有差遣在身,遇上朝會也是該上朝的。
  “昨日偶感風寒,故而告病在家。”
  章辟光看了看黃裳的氣色,完全不是病人的模樣。不過他自不會點出來,而是問道,“這是要往韓東萊府上去?”
  “正是。”
  “今日殿上之事,勉仲兄可是知道了?”
  黃裳雙眼壹亮:“只聽說了壹點,含糊不清。府判今日當是入朝了,不知能否解黃裳之惑?”
  “多虧了東萊郡公。”章辟光拍了拍自家的脖子,“辟光首領方得保全。”
  章辟光今天也上了朝。當他看到上首宰執班處壹片大亂,得知是太皇太後臨朝,腦中登時嗡的壹聲響,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。
  以得罪了太皇太後受到了太後的重用,當太皇太後卷土重來,掀翻了太後之後,留給章辟光的,也就只剩壹條死路。
  是回家後就拔劍自盡,還是回去後將妻兒安排妥當了再自殺?
  當韓岡在陛前大聲喧嘩的時候,章辟光的心中只轉著盡早自盡,以免之後活受罪的想法。
  拔劍自刎有些難,跳河則也下不了那個狠心,用正流行的炭毒也可以。只要不透風,據說沒有任何痛苦。
  但之後的變化,卻讓章辟光看呆了眼。
  章辟光親眼看見韓岡是如何捶殺了宰相蔡確,而李信和王厚更是從他眼前疾沖而上,粉碎了叛賊壹黨在殿上最後的反撲。
  從大悲到大喜,區區壹刻鐘,章辟光像走過了壹個輪回。
  等到正主駕臨的朝會結束,他便隨著沈括壹起從宮中出來,受命平靖京城局勢。
  有此壹事,章辟光對韓岡的感激自是極深,對韓岡手下最受看重的親信,當然同樣不敢失了禮數。
  黃裳日後也會大用,此時示好,總比日後混同在眾人之中,更能留下印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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