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7章 東來，不甘寂寞

　　“葉兄選的這地方不錯。”
　　紅線笑吟吟地道：“自從玉腰奴在此手刃殺父仇人，這裏便成了天下女子敬仰的聖地。很多女子飲宴，都選擇這裏。
　　此間店主也是有趣，便因此調整飲食，讓口味更適合女子。此間的舞者，也是以男人居多了。”
　　葉東來瀟灑地壹笑：“選擇此處，正為表現葉某對兩位的敬重。要說女中豪傑，普天之下，還有比得上妳們兩位的麽？”
　　孟姜淡淡壹笑，心中倒是有些認同葉東來的說法。
　　玉腰奴殺死姬參軍父子，便很了不起麽？
　　妳大概不曉得，妳面前這位紅線姑娘，手無縛雞之力時，就殺了她的生身父親，和她父親麾下朔北五州能征善戰的數十位將領！
　　因為今日葉東來已經包下了酒仙樓，所以樓上的雅間隔板都撤下去了，只設了三張案幾。
　　三人到了席前，又是壹番遜讓，葉東來笑道：“既如此，孟大家便不必推辭了，妳坐上首，我和紅線，分坐左右便是。”
　　孟姜乜了他壹眼，便也不再反對，三人便入了席。
　　酒仙樓今日只款待這三位客人，自然是十分的精致周到，茶點、冬季難得壹見的新鮮水果等依次上來，又請三人當場點了合自己口味的菜肴，這才退下。
　　葉東來抿壹口茶，眉梢壹揚，道：“孟大家，葉某是實未想到，妳年紀輕輕，便急流勇退了。”
　　紅線美眸壹閃，接口道：“是呀，好端端的，姐姐因何隱退？妹妹接到妳的書信時，只看得壹頭霧水，迄今還是不知就裏。”
　　“唔……”
　　孟姜摸了摸鼻子，她性情向來直爽，從不覺得有什麽值得藏著掖著的，但如今卻不然，這種理由怎麽說？
　　因為她作為隱宗宗主，卻和繼嗣堂本該算計的那個最大博弈對手有了夫妻之實，為了公平，所以主動求退？
　　孟姜只能尷尬地咳嗽壹聲，道：“我不說，是因為……沒有理由。”
　　“哦？”紅線有些懷疑地看著孟姜。
　　孟姜道：“妳也知道，我生性懶散，當初是我師父，看我有學劍的天賦，收了我為弟子，等他想隱退時，便順理成章，把隱宗宗主之位傳給了我。”
　　想到裴家那老頭兒，孟姜便嘆壹口氣：“師父他老人家，老奸巨滑的，我怎知道，他會如此算計於我？”
　　紅線盯著孟姜，那妳莫名其妙地退隱，算是怎麽回事兒？
　　妳師父算計妳，妳是代師收徒的，妳……算計我？
　　孟姜攤手道：“師妹天姿聰穎，不但學武進展神速，打理隱宗事務，更是青出於藍。師姐很欣慰，隱宗交給妳，我也就放心了，自然要及時抽身……”
　　孟姜抻了個懶腰，笑嘻嘻地道：“紅線，妳是不知道，我現在每天過得何等悠閑自在。哦，對了……”
　　孟姜喝壹口茶，對紅線笑道：“琵琶山上那處精舍，我很喜歡。而且那裏遠離中原，更加清靜。我想向妳要了來，買也可以，如何？”
　　孟姜可是有錢的，很有錢，絕對是個小富婆。
　　做為隱宗宗主時，她不僅可以動用隱宗的資料，個人也是有類似月俸銀子的收入的。
　　而且她隨隨便便做點生意，利用隱宗的人脈和情報系統，都能穩賺不賠，所以私囊頗豐。
　　這也是她對唐治爭皇位壹旦失敗毫不擔心的原因，就算成了皇妃，她能享用到的壹切，也不見得就比她動用小金庫享受到的生活更好，那何必拼死拼活地去爭？
　　男人啊，與榮華富貴之外，總是還有壹些不切實際的追求，謂之什麽理想、抱負，實在無聊的很。
　　唐治想爭，那她就陪唐治爭。
　　要是爭不過，就護著唐治走唄，反正，唐治她養得起，唐治那壹大家子，她也養得起。
　　紅線淺淺壹笑，嗔怪道：“師姐說的什麽話，妳便離開了隱宗，妳我便沒有了關系、斷了交情麽？琵琶精舍，我做主送妳便是。”
　　“哈，那我就不跟妳客氣啦。”孟姜笑吟吟地答應壹聲。
　　葉東來察顏觀色，對於刺客壹事，孟姜全無異樣，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。
　　那群蠢貨氣勢洶洶殺到隴右，還沒見到正主就死光了，也真是……有夠丟臉。
　　另外，就是她退隱的理由。
　　葉東來也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，只能相信孟姜的說法，本就無以於權力經營，現在終於有了可以放心托付的人，便及時抽身了。
　　這種似乎有什麽大病的人，雖然少，但是確實有。
　　葉東來便徹底打消了繼續刺殺孟姜的打算。
　　他和孟姜又沒有私仇，只是忌憚孟姜的氣場總是壓他壹頭，有孟姜在，他根本生不出獨攬繼嗣堂壹切，淩駕各方豪強之上的念頭。
　　那麽，以後只要經營好與紅線女的關系就好了。
　　紅線，來自南海麽？
　　呵，聽說南方少女尤其的多情。
　　葉東來便欣賞地看了紅線壹眼，與孟姜是完全不同的風情。
　　孟姜是那種大氣、狂野的感覺，看人的時候，都是睥睨的神情。
　　葉東來對她，很難生出能征服的想法。
　　而紅線，落落大方，但優雅嫻靜，星眸凝睇，鼻膩鵝脂，壹張古典的樊素小口，仿佛畫中仕女，似乎這樣的女子，才更適合成為他的妻子。
　　紅線註意到了葉東來的目光，驀然揚眉，正與他目光碰個正著。
　　紅線沒有躲閃，只是微微壹挑蛾眉，意似詢問。
　　葉東來哈哈壹笑，掩飾道：“葉某與孟大家共事壹場，今日邀請兩位來，主要目的，便是慶孟大家之歸，賀紅線姑娘正位。”
　　此時，酒菜陸續上來，葉東來便停了話，等那俊俏的上菜小哥兒壹壹退下，這才舉起杯來，微笑道：“請。”
　　孟姜與紅線便各自舉杯，與他共飲了。
　　葉東來輕籲壹聲，道：“如今神都形勢，有些詭譎啊。皇帝與秦王，叫人看不透。”
　　孟姜輕笑道：“我已歸隱，這種事，不太方便聽吧？”
　　葉東來道：“誒，孟大家既便歸隱，也不會做出傷害繼嗣堂的事嘛。再說，紅線姑娘是妳指定的接承之人，孟大家也該把她扶上馬，再保壹程才是啊。”
　　紅線也道：“我剛剛就說過了，姐姐歸隱便歸隱，也不必和人家劃分的如此清楚。”
　　孟姜嘆了口氣，苦笑道：“好好好，妳們說。”
　　這可是妳們非要當著我面說的，如果事涉唐治，又對他不利，那可別怪我暗中幫他了。
　　孟姜先給自己做了壹番心理建設，便豎起了耳朵。
　　葉東來把皇帝種種作為，顯然是在針對唐治的情況分析了壹下。
　　紅線認真地聽著。
　　至於孟姜，孟姜盤腿大坐，便吃便聽，吃得嘴巴和雙手都是油。
　　葉東來道：“我以為，天子與秦王之間，壹定有壹個我們所不知道的秘密。否則，根本無法解釋，天子對唐治的做法。”
　　紅線本就出身世家，對豪門權貴人家的人際關系再了解不過。
　　她仔細思索了壹下，也點點頭道：“不錯！就算天子正春秋鼎盛，忌憚皇子領兵於外，那麽，晉封太子，養在東宮也就是了。
　　這本就是他最出色的兒子，有必要如此針對麽？”
　　孟姜吮著鹹淡適中，酥香入骨的葫蘆雞骨頭，含糊地道：“有沒有可能，是令月公主或賀蘭家的人針對他呢？”
　　紅線搖搖頭：“不可能！韋氏是關隴大族，門中不乏明智之士。現在，韋家正趁機崛起，四處穿插韋家的人。
　　賀蘭家和令月公主，是鉗制韋家進壹步擴張的最大阻力。但，如果韋家好好扶保唐治這個韋家的外甥，那形勢會如何？”
　　葉東來目光壹亮，贊道：“紅線姑娘果然是冰雪聰明，葉某不解的地方，正在於此。明明唐治是進壹步壯大天子的勢力，壯大韋家勢力的保證，緣何韋家反而迫不及待地要對付他呢？”
　　他又轉向孟姜，道：“葉某不認為現在針對唐治的人是賀蘭家或者令月公主，恐怕他們和我們壹樣，現在也是百思不解呢。”
　　孟姜含糊地點頭，又撕下壹條雞腿，嘆息道：“這腦子才幾天不用，就感覺快不夠用了，妳們說，妳們說。”
　　紅線思索半晌，壹字壹頓地道：“天子夫婦，很可能就是皇後韋氏，與她的三子秦王之間，壹定有著壹個不可調和的重大矛盾！”
　　她想到了自己和安載道。
　　人人都知道安家有女，是為朔北才女，可是誰人知道，她對她的父親，竟是始終懷恨，但有機會殺他，安青子就絕不會放過。
　　韋氏成為皇後，又因天子柔弱，從而掌握大權之後，針對唐治的種種作為，像極了她成為朔北偽朝廷的皇後之後，隱瞞唐治消息、遞交虛假情報，算計安載道的那壹幕。
　　可，我是因為安載道活活打死我生身母親，才隱忍仇恨，伺機報仇。韋氏如此算計她的兒子，兩人之間，能有何等仇恨？”
　　場面壹時沈靜下來，只有孟姜那邊輕微的咀嚼聲傳來。
　　紅線擡眼看去，就見孟姜壹手烤串，壹手酒杯，吃壹口串，喝壹口酒，正自得其樂。
　　紅線不禁苦笑道：“師姐身子說退，心便也立刻退了，真是無事壹身輕呀。”
　　孟姜笑道：“這妳可說錯了，我還在隱宗時，又何嘗放過品嘗美食的機會？紅線啊，人生壹世，唯美食，不可負。”
　　面對如此吃貨，葉東來只能翻壹個白眼兒。
　　孟姜越說越有興致：“紅線，我點的這道菜特意點了三份，壹人壹份，妳快嘗嘗，涼了味道可就差了。”
　　紅線拿起自己面前壹串，謹慎地打量著這不知名的食物。
　　孟姜口水直流地道：“這炙金腸，是把羊腸用醋攪打、翻轉，再換醋加蔥花攪打，去除異味後用清水洗凈，把剁碎的羊肉加佐料裝入羊腸，掛在通風處晾上七天。
　　烤的時候切成段，以竹簽串之，放在炭火上炙烤。烤至半熟時，用刷子把蛋黃塗在羊腸上，邊烤邊塗，待內餡已熟、外色黃色，便大功告成了，若蘸以蒜汁兒，簡直是妙不可言，妙不可言。”
　　紅線本有興趣嘗壹口的，壹聽她說這是羊腸子，頓時有些害怕，用兩指手指拈著竹簽兒，又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。
　　孟姜輕咳壹聲，道：“好，我們現在判斷，韋氏與秦王之間，有著重大矛盾。而天子，顯然是站在韋氏壹邊，參與或者默許了韋氏針對唐治的計劃。”
　　紅線頷首道：“我贊成，應該就是這樣。”
　　葉東來道：“我們不知道他們母子之間，有著什麽重大矛盾，這個暫且拋開不談。我們只要知道了韋氏的態度、唐治的處境，這就夠了。那麽，這等大事，我們繼嗣堂，要不要做點什麽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