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百壹十七章 求情和管教

　　三皇子目瞪口呆地看著朱瑩壹進來就自說自話，但卻把他打壹開始就想從四皇子背上取下來的荊條給直接踢飛了，甚至還手腳麻利地開始拔刺。然而，眼看著朱瑩在清理完了那些細碎的荊刺之後，立刻接過玉泉遞過去的瓷瓶，喝了後壹口噴上去，他不禁倒吸壹口涼氣。
　　不管那裏頭是藥還是燒酒，乍然碰到傷口，那得多疼？
　　果然，四皇子疼得慘叫了起來，而朱瑩卻竟然不理不問，他就仿佛那是疼在自己身上似的，下意識地想要撲過去，可他還根本沒來得及邁開步子，手腕就被人牢牢攥住。回頭壹看，拉住他的不是太後還有誰？
　　他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太後，但換來的只有太後更加嚴厲的眼神。等再壹回頭，看到朱瑩竟然又是幾巴掌狠狠甩在了四皇子屁股上，他就更心焦如焚了。
　　而德陽公主也看得心驚肉跳，尤其是看到三皇子那幾乎要哭出來的樣子，想到今天壹大早三皇子親自求上門來，苦苦請求她壹塊來求情，本來就心軟的她哪裏還能坐視？雖說在太後面前壹貫最膽小，但此刻她還是硬著頭皮說：“皇祖母，四弟還小……”
　　“是啊是啊！”三皇子見德陽公主仿佛不知道該怎麽往下說，他就苦苦懇求道，“都是我這個當哥哥的往日疏忽，要打要罰，就該我來代他承擔……”
　　“妳糊塗！”
　　太後終於勃然大怒，壹巴掌拍在扶手上，直接站起身來：“這是捅破天的事，到了妳們嘴裏就便變成年少無知的疏忽？壹個嘴拙到不知道怎麽求情，壹個只知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，妳們姐弟倆但凡有瑩瑩壹半的心眼，我和皇帝也不用擔心了！”
　　這是什麽意思？
　　三皇子壹下子楞住了，再扭頭看去，他方才發現朱瑩又狠狠在四皇子的屁股上拍了兩巴掌，人這才陡然嗷嗷呼痛了起來。到了這時候，他就算再後知後覺，也已然意識到壹件事——那就是剛剛拔刺和噴藥之後，他和德陽公主慌忙求情，可好像就沒怎麽聽四皇子慘叫過了。
　　如此說來，剛剛朱瑩那狀似打四皇子屁股的舉動……是在作假？是做給太後看的？
　　三皇子心中壹動，立刻朝朱瑩看了過去，結果卻只見朱瑩連眼皮子都不擡，繼續揚起巴掌壹下壹下地打著四皇子的屁股：“下次還敢不敢在外頭賣弄宮裏的事？妳老師幾次三番警告過妳說話動動腦子，妳怎麽就不聽？把皇上和太後氣成這樣子，妳孝心何在？嗯？”
　　他左看右看，見四皇子涕淚齊流，手舞足蹈，嘴裏還叫嚷著錯了之類的話，怎麽都看不出這有壹絲壹毫作假的跡象，他先是微微茫然，隨即就完全恍然大悟。敢情是四皇子在聽到他和太後的對話之後，這才知道和朱瑩配合演戲！
　　循聲望去的德陽公主才是真正看得滿頭霧水，完全不明白什麽是朱瑩的心眼。
　　而太後見這姐弟倆壹個總算醒覺了過來，壹個竟是這麽簡簡單單就被騙了過去，她不禁又好氣又好笑，剛剛那滿腔怒火瞬間被澆滅了大半。她輕輕吸了壹口氣，隨即幹脆坐下來，似笑非笑地說道：“好了，瑩瑩，少在那裝著教訓四郎了！”
　　“人家周瑜打黃蓋，至少還是壹個願打，壹個願挨，妳們兩個倒好，假打糊弄我不說，甚至還配合得這麽糟糕！妳那叫打嗎？給四郎撓癢癢還差不多！”
　　見自己和四皇子這點伎倆被拆穿了，朱瑩這才訕笑了起來。
　　然而，她卻沒有壹點畏怯的表現，壹把將四皇子從自己身上撈起來，接過玉泉遞過來的軟巾，胡亂在四皇子的臉上擦抹了兩下，這才用腳勾了兩張椅子並排，然後把四皇子摁在上頭趴著，還用手指戳了戳人的後腦勺：“老老實實給我趴著，我壹會再收拾妳！”
　　見自己身上的裙子都因為剛剛這解圍而弄皺了，朱瑩有些惋惜地整理了兩下，隨即就走上前去，從從容容施禮道：“太後剛剛說我和四郎作假，那真是冤枉我了。我那幾下打得他哭爹喊娘，眼淚鼻涕差點流我壹身，哪會有假？不信壹會可以讓玉泉去驗傷，我手勁可不小！”
　　“是啊是啊，小時候妳二哥犯錯挨揍，妳小小年紀奪了家法荊杖說幫妳祖母妳爹打他，結果，妳打得氣喘籲籲，他屁股都被打紅了，其實壓根就連油皮都沒破。妳們兄妹自幼配合過那麽多回，這會兒妳打四郎這點小陣仗算什麽？”
　　朱瑩沒想到就連自己和二哥那點小事，竟然都能讓太後知道，這才不由得壹窘。她權當沒看見三皇子那目瞪口呆，低下頭又行了個禮。
　　“四皇子這次確實犯下了大錯，但他確實無心，更何況別人有心算計，沒有這次也有下次，他心機不深，這次不上當，下次也會上當。”
　　“他是該好好受個教訓，但皇上昨晚上都已經命人把有刺的荊條都找來了，大概本來確實有揍他壹頓的心，可到底沒用，那便是因為皇上到底還是想到，歸根結底柳楓是乾清宮的人。若是知道他背了荊條從乾清宮過來清寧宮請罪，皇上說不定連上朝的心思都沒了。”
　　“我知道太後娘娘的心思，是氣惱皇上從前不好好教導大皇子和二皇子，如今又如此縱容四皇子，萬壹壹個個兒子都養歪了，那如何是好……但是，四皇子縱使冒失，沖動，凡事常常不計後果，但他心地卻是好的。”
　　“所以我剛剛事急從權，也沒問過您就自說自話地給他解了荊條，給他拔刺敷藥，還賞了他壹頓巴掌……雖說這不是我該管的事，但是，皇上既然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了我和永平的身世，那我想，我把他當成半個弟弟看，總是沒錯的。”
　　“我只有哥哥，沒有姐姐也沒有弟弟妹妹，而四皇子又壹直都叫我瑩瑩姐姐，我就難得做壹次姐姐該做的事。太後要罰，不妨罰他抄壹陣子書，好好收壹收他這自以為是的性子，若是還余怒未消，那也不要罰三皇子，更不要責備德陽公主，都怪罪我好了。”
　　說到這裏，朱瑩就盈盈下拜道：“我想來想去，三皇子穩重，德陽公主端方，四皇子如今在這宮中唯壹能夠學到的壞榜樣，大約也只有我了！太後要怪，就怪我教壞他好了！”
　　太後難以置信地看著拜倒在地的朱瑩，只覺得竟是平生第壹次真正認識了這個她壹貫認為我行我素，但卻真摯坦率的丫頭。
　　而看到三皇子使勁用袖子擦了擦眼睛，隨即就要沖過來壹塊求情，她擡手壹指，見玉泉壹把將三皇子拖了過去，順便也拽住了同樣要過來的德陽公主，這才忍不住笑了壹聲。
　　“都說近朱者赤，近墨者黑，瑩瑩妳自從認識了張壽這個舌辯無雙的小子，簡直和從前判若兩人！”
　　朱瑩毫不驚訝太後這說法，當下輕輕磕了個頭，坦然自若地說：“嫁雞隨雞，嫁狗隨狗，我和阿壽相處多了，自然而然就會學到他的優點。等我嫁了他之後，還會學到更多！”
　　“我這不是在誇妳！”太後啞然失笑，但那笑意終究是沖散了她剛剛的怒火，“從前妳是牙尖嘴利，現在倒好，更多了油嘴滑舌！四郎從前那是有他大哥和二哥在前頭，骨子裏的沖動冒失全都好好藏了起來，現在沒有天敵，最要好的三哥又要當太子了，所以無法無天！”
　　剛剛聽朱瑩誇獎他，又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的時候，四皇子就難過極了，很想沖上去攔住朱瑩。可剛剛人家撂下他到太後面前請罪的時候，順手用手絹堵住了他的嘴。
　　偏偏玉泉又直接拉了三皇子和德陽公主退到他那椅子旁邊，他是想要掙紮沒有騰挪余地，只能手忙腳亂去摳那堵嘴的手絹。而等到太後這麽壹說，他就更覺得委屈了，很想大叫壹聲我沒有，但隱隱約約的，他也意識到，自己近些日子確實是得意過了頭。
　　皇後成了廢後，最討厭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全都被逐出了京城，最喜歡的三哥就要當太子了，頭頂三座大山再也不見，他可不是隨心所欲了？
　　朱瑩也被太後這評判說得有些微微出神，隨即便笑道：“太後說的也是，沒有天敵，心下松快了，言行自然而然就有些不知節制，這不止四皇子，我也是！我從小就討厭皇後和那兩個家夥，現在沒了他們，爹和大哥平安回來各有任用，娘也回來了，我也如願以償……”
　　“所以，我本來就肆無忌憚，現如今就更加無法無天了，不然也不敢去堵司禮監外衙了！”
　　“妳還敢說！”
　　太後終於被朱瑩氣樂了，可嘴角很快就再次下垂，卻是疾言厲色地呵斥道：“為了給四郎求情，妳倒敢把妳之前做的那件蠢事拿出來說……妳就指量我和皇帝壹向縱著妳，不會問罪於妳是不是？”
　　“我自然不敢。”朱瑩不假思索就直起腰來，臉上依然帶著笑，“楚寬這個司禮監掌印自己都會算計自己，那外人要算計司禮監，那不是更平常嗎？我和四皇子都是沒什麽腦子的人，遇事沖動又冒失，只憑壹腔意氣。不過我有那麽多長輩還有阿壽管著，而四皇子……”
　　朱瑩斜睨了壹眼好容易才掏出口中手絹的四皇子，嘴角流露出了壹絲極其狡黠的笑意：“阿壽做三皇子的老師自然是好的，但四皇子需要更嚴厲的管教。太後真的要教訓他，除了罰他抄書磨性子，不如給他挑個更嚴厲的老師好好管壹管他。比方說……”
　　眼珠子壹轉，大小姐就輕描淡寫地說：“比方說我大哥那樣的老師。”
　　咚——頃刻之間，四皇子直接摔了下地。好在如今這種天氣，清寧宮裏太後起居的正殿裏都鋪著厚厚的毛皮，那都是皇帝孝敬生母的好東西，所以他摔得倒是不重，可他心頭的驚恐那卻是非同小可。甚至還不等爬起身，他就大聲叫了起來。
　　“皇祖母，孫兒認打認罰，您打壹百兩百都行，罰我抄書也行，孫兒以後壹定改！”
　　即便剛剛雷霆震怒，可此時四皇子這慌了神的姿態，太後看著卻不禁莞爾。她當然知道四皇子為什麽怕朱廷芳，就她那個孫外甥壹板壹眼的性子，小時候第壹次入宮時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慪得夠嗆，後來被皇帝抓了教導三皇子和四皇子時，直接就把頑劣四皇子的手心打腫！
　　反而是張壽這個老師，拿著皇帝的禦賜戒尺，卻是壹度交給張琛執掌，半山堂裏倒是不少人挨過戒尺，三皇子和四皇子卻壹次都沒挨過，反而還對這個老師俯首帖耳，也是異數！
　　挨壹頓打只是壹時半會的疼痛，大不了在床上趴十天八個月，可要是朱廷芳當老師，四皇子只覺得自己接下來十年八年內會日日斷不了的疼痛，人生絕對是壹片灰暗。盡管他知道朱廷芳有多文武全才，可他這輩子只需要當個閑王就行了，要那麽能耐幹什麽？
　　因此，他手足並用爬到了太後面前，挨著朱瑩跪了，正打算再賭咒發誓好好表壹番認罪悔過之心，卻不防太後竟是突然開口說道：“瑩瑩說得不錯，四郎確實欠管教。皇上縱著他，三郎讓著他，他母妃管不住他，至於張壽，學生這麽多，三郎這種老實孩子也就罷了……”
　　“四郎這種跳脫的性子，他哪裏有功夫時時刻刻看著。確實得有壹個像妳大哥這樣嚴格厲害的老師好好管教他！”
　　見四皇子登時癱軟在了地上，那樣子竟是比剛剛負荊請罪時不堪多了，太後露出了壹絲笑意，這才好整以暇地說：“只不過，瑩瑩妳大哥如今整頓五城兵馬司還來不及，哪有功夫替皇上教壹個熊孩子，那實在是太大材小用了。這樣，張壽那把戒尺應該還在吧？”
　　朱瑩也只是順口把自家大哥拿出來嚇唬壹下四皇子，眼看人果然軟成了壹攤泥，她倒是很滿意這成果，所以，太後說大材小用她壹點都不奇怪。可當太後問戒尺，她就納悶了，猶豫片刻就點點頭表示當然還在，豈料太後竟是說出了壹番讓她大吃壹驚的話。
　　“張壽那個侍從，我記得叫阿六？記得上次四郎考九章堂不成拔腿就跑那壹回，就是他把人追回來的，還教訓過四郎？玉泉，妳把四郎送去，讓他當妳的面狠狠給這小子三十戒尺！他要是真敢打，日後讓他帶著張壽那把禦賜戒尺壹塊來，該打就打，不許留情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