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吏

七月新番

歷史軍事

秦王政二十年(公元前227年)九月,秦國南郡安陸縣,傍晚時分,雲夢澤畔下起了雨,激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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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3章 人之賢與不肖

秦吏 by 七月新番

2019-5-17 22:10

  鏤空雕花的漂亮木門被東門豹壹腳踹開,發出了劈啪巨響,黑夫緊隨其後,他皺著眉在裝飾奢華的房內掃了壹眼,看見梁上懸著白淩,隨著風來回晃蕩,可上面卻空無壹人。
  “跑了?”東門豹氣喘籲籲,握著短戟左顧右盼,有些不甘。
  “噓。”黑夫朝他比了個噤聲的姿勢,凝神細聽,便能聽到有緊張的呼吸聲從床榻的位置傳來。
  黑夫了然,朝身後的季嬰、共敖點了點頭,二人立刻入內,蹲下身子,果然在床榻之下找到了他們要抓的人。
  看著床底下蜷縮成壹團的楚國官吏,黑夫對他露出了笑:“自己爬出來,還是先吃我壹劍?”
  “我出來,我出來。”
  官員瑟瑟發抖地鉆出床榻,他身材矮胖,臉上壹對八字胡,原本的高冠早就不知掉在哪了,發髻上沾了蜘蛛網,顯得有些狼狽。此人出來後壹陣噴嚏,想必在床底下吃了不少灰土。
  “是頓縣縣尹麽?”黑夫問道。
  “我不是……我是庖廚……”
  那胖官吏擡起頭正要否認,卻發現面前的秦吏問的不是他,而是兩個府中的女婢。
  女婢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。
  於是,片刻之後,頓縣縣尹就被幾個秦國壯漢架著,往縣尹府邸的正堂走去。
  “汝等要帶我去何處?”縣尹有些慌亂,卻又不敢掙紮。
  “都尉有請。”
  黑夫扶著劍在前走著,此時此刻,縣尹府早就被秦軍占領了,到處都是短兵親衛,這裏將變成都尉李由在頓縣的臨時指揮所。
  他們十月初壹離開了陽城,沿著潁水壹路向東南行,很快就擊潰了楚國布置在邊境的百余崗哨,攻入頓縣境內。
  十月三日抵達頓縣,次日傍晚就攻破了此城,可謂迅捷,但考慮到頓縣只是壹個小縣邑,城高不過兩丈,兵卒不過三四百,也就不必奇怪了。
  “難道楚軍直接放棄了此城?前些天還在潁水附近和秦軍騎兵數次交鋒的楚國車騎探哨呢?為何也不見蹤影。”
  黑夫心裏卻有些不安,越是沒有遭到抵抗,他越覺得有詐,他知道這場戰爭會失敗,卻不知道到底是怎麽敗的,只能日日夜夜都小心翼翼。
  只希望,失敗不是從他們這支部隊開始的。
  如此想著,縣尹府的正堂已經到了,黑夫讓屬下跟著自己,將養尊處優慣了的頓縣縣尹,扔到了堂下,還在他腿上踢了壹腳,使其跪在都尉李由面前。
  “都尉,頓縣縣尹帶到,他並未自縊,而是躲到了床榻底下。”
  堂上的短兵親衛聞言,都露出了輕蔑的笑。
  李由正在翻看在府邸中搜出來的壹些竹卷,上面記載了楚軍在本地駐防的記錄,所以也未擡頭瞧這階下之囚,直接問道:”頓縣縣尹,妳可知罪?”
  頓尹用顫抖的聲音道:“外臣本可棄城而走,卻在將軍大兵壓境時留在此處,是因為守土有責,於楚無罪,於秦或有罪……”
  前半句還算不卑不亢,但後半句立刻就原形畢露:“但外臣願為將軍治民,安定民心,將功贖罪!”
  “這麽說,妳願降?”
  李由看向了頓尹,才發現他也在定定地看著自己,兩眼瞪大。
  瞧見李由擡起臉,端詳片刻後,頓尹不由面露喜色,起身道:“賢侄,原來是妳啊!”
  他這壹妄動,黑夫和兩名手下立刻上前,將頓尹按回地上,將劍架到了他脖子上!
  “誤會,誤會!我真是都尉故人!”頓尹匆忙解釋。
  李由上下打量頓尹,卻不記得這是誰人,便道:“妳是何人?”
  “我名為蔡承,早年在上蔡為郡吏,做過李斯……不,是李公的上吏,與之相善……”
  李由搖了搖頭,依然沒印象,雖然他們家的確是楚國上蔡人,但從他記事開始,父親李斯便去蘭陵拜會荀子,做其弟子了。
  數年後李斯學成歸來,也只是停留了數日,帶著他們兄弟幾人打獵玩耍了幾天,而後便拋下壹句“久處卑賤之位,困苦之地,非世而惡利,自托於無為,此非士之情也”,於是西去秦國,尋覓機遇。
  李家也是從那時候起,才從壹個普通的寒士之家,走上飛黃騰達之路的。
  蔡承急了,連忙道:“二十年前,李公離開上蔡之前,曾帶著都尉與中子,牽黃犬,俱出上蔡東門逐獵狡兔。當時我也正騎馬遊獵歸來,還與李公在東門處攀談了幾句,當時我問了都尉年歲,可學識字。”
  眼看李由似乎想起什麽來了,他又指著自己的手道:“當時我還提著壹只野稚,送給李公,李公讓都尉接過,都尉也不記得了?那之後數年,李公接都尉兄弟去秦國時,我還去了趟都尉家中,這才記得都尉容貌。”
  “似有此事,原來真是家父故人。”
  李由笑了笑,也沒有多高興,只是揮了揮手,讓黑夫等人放開蔡承,給他壹個墊子,再端壹碗水上來給蔡承飲用。
  蔡承大概是在床底下躲太久,接過水就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,而後抹了抹嘴,眼看當年被他瞧不起的辭職小吏之子,現如今卻成了堂堂秦國都尉,高高在上,而自己,卻成了階下囚,生死均決於壹念之間,不由感慨萬千。
  “那還是三十年前的事,當時李公年少,剛在郡中任職為小吏,有事無事總喜歡觀鼠。吾等問他為何對老鼠如此感興趣,他便說,看到吏舍廁中之鼠在吃穢物,每逢有人或犬走來時,就驚恐逃跑,而吾等供職的糧倉裏,倉中碩鼠吃的是屯積粟米,常年住在大屋之下,更不用擔心人或狗驚擾。”
  “當時李公便對吾等慨然嘆息說,壹個人的賢與不肖,譬如鼠矣,是由自己所處之地決定的。”
  “於是沒過幾天,李公便辭去了小吏之職,前往蘭陵拜荀子為師,說要學什麽帝王之術,當時還有不少同僚笑話他,可現如今……”
  蔡承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,又瞧了瞧威風凜凜,占據了自己府邸的李由,搖頭道:“吾等果然是廁中鼠,而李公,已然是倉中鼠……”
  說完以後他才覺得這話不對,連忙改口道:“不對,李公及都尉兄弟,皆是鳳鳥、鴻鵠!”
  這倒是李由第壹次聽說父親還有這等往事,頓時變得和藹起來,與那蔡承用家鄉話聊了幾句。
  李斯剛到秦國那幾年,只是呂不韋舍人,做了秦國長史,地位不高,呂不韋倒臺、鄭國為諜事發後,秦王大逐客,李斯作為旅居的外國人,差點也被轟走,靠著壹篇才得到秦王器重,從此扶搖直上,壹路做到了廷尉。
  直到那時候,他才將李由兄弟幾人接到秦國去,那壹年李由都已經是十多歲的少年了,全家離開上蔡時,他依舊穿著壹身布衣,風塵仆仆。當時可萬萬沒想到,十多年後,自己竟能尚秦王公主,還帶著大軍打回家鄉來了……
  “待此戰結束,我必回上蔡祭祖。”
  李由壹邊聽著蔡承的恭維,壹邊想著打完仗以後的事,或許是攻克頓縣太過順利,給了他壹種戰爭恐怕會很快結束的錯覺。
  “真是個勵誌故事啊。”黑夫在壹旁聽著李由和蔡承的對話,只覺得李斯的經歷,簡直是這時代壹切有誌青年的榜樣,只可惜那種充滿機遇的時候已經過去了。
  不過,這廁中鼠和倉中鼠的比喻,也只能適用在楚國,若放在秦國,倉吏瞧見壹只老鼠,便緊張得要死,非得將其抓住殺死,再把老鼠洞堵了,因為秦律規定,若是倉庫裏有超過三個老鼠洞,倉嗇夫就要受罰,所以在秦國,倉中鼠的日子,怕是比廁中鼠還不如。
  敘舊完畢後,李由終於進入了正題,開始詢問蔡承關於楚軍的動向。
  “聽說都撤往項城了。”
  蔡承這會已經知無不言,抱怨道:“據說,上柱國就在項城,我本欲前往,卻又怕上柱國怪我棄城之罪。”
  他口中的“上柱國”,就是項燕,乃是楚國最高軍事長官,官職僅次於令尹。
  黑夫旁聽著這緊要軍情,暗暗頷首,看來他沒有猜錯,楚軍之所以放棄了頓縣等邊邑,恐怕就是不想因為分兵守地,被秦軍各個擊破,而是打算集中到壹起,這樣秦軍遠途作戰,在兵力上便占不到什麽便宜。
  “妳可知項城有多少楚兵?”李由再問。
  蔡承想了想,伸出兩只手,說道:“我也是聽前去送糧的軍吏說的,他們說,上柱國在項城,集中了十萬大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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