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九章 危墻

　　浮橋連起，舟舸爭流。
　　大河兩岸，皆是列國旗幟。
　　五國聯軍的主力還在函谷關外，可龐煖的軍隊已經踏入了關中的土地，牽動了天下人的目光。
　　趙爽臨舟而立，身旁則站著聯軍的統帥，趙國上將軍，龐煖！
　　將要踏上關中的土地，龐煖這位統帥比誰都要興奮。
　　站在龐煖身邊的趙爽，甚至都可以感受到對方微微顫抖的手。
　　八百裏秦川，船未靠岸，便可見遠處山野之下，盡為田地。
　　岸邊軍隊已經結下了營寨，開始裝卸物資。
　　“王城、重泉、櫟陽、高陵，擋在面前的，還有這幾座大城。只不過隨著河西守軍北上，關中腹地壹半的區域已經沒有了重兵部署。”
　　龐煖看向了趙爽，臉上露出了微笑。
　　“沒錯。”
　　沒有人是傻子，趙爽身後，大舟之上站立著的諸國將領更是如此。趙爽可以從他們的眼眸之中，看到野心。
　　這大河對面，放著的不是別的，而是明晃晃的軍功。
　　虎狼之秦！
　　百多年來，山東六國諸侯，又有誰能夠將秦國逼迫至此？
　　龐煖需要這些，讓這些將領放手壹搏，因為他是聯軍的統帥，可真正能夠控制的也只有本部趙軍。
　　眼前的局勢雖然順利，可龐煖卻清楚其中的危險。
　　只是，船未靠岸，天上便飛臨了十來道暗影，遮蔽了天空。
　　龐煖擡首，微微言道。
　　“機關獸？”
　　便在龐煖話音落下，這河岸邊建立的營寨的圍欄轟然倒塌。羅網的殺手在機關獸的掩護下，沖入了營寨之中，開始殺戮運送物資的兵士，焚毀物資。
　　“呂不韋請公輸家出手了麽？”
　　巨大的青銅巨獸在河岸邊肆虐，羅網的殺手跟隨在其後，只是幾刻時間，便將本是好好的營寨變成了人間煉獄。
　　“呂不韋這個下馬威如何？”
　　趙爽側過了身子，看向了身後，列國將領的臉上，剛才還有著蓬勃的野心與欲望，可現在剩下的都是驚恐。
　　身後跟在大船後的小舟被天空之上的機關獸襲擊，紛紛傾倒。
　　前方營寨，烽煙四起，火光映照蒼穹，周圍則是船只傾倒，兵士落水哀嚎之聲。
　　呂不韋很清楚聯軍最大的弱點，也是歷來合縱軍的弱點。
　　六國雖眾，卻非壹心。恐懼，足以讓人卻步。
　　“有趣！”
　　龐煖的臉上，卻見不到壹絲的愁容。
　　水面湧動，這大河之上，激湧的水面上，忽然出現了壹波波的浪濤。
　　仿佛水面之下，多了成千上百條大魚，向著岸邊遊去。
　　“楚軍？”
　　龐煖麾下四國精銳，燕軍本是敗軍，趙、魏兩國親近，唯有楚軍，獨樹壹幟。
　　楚人善水戰，而龐煖所要楚軍精銳，皆是深通水性之人。
　　這壹點，趙、魏、燕三國的軍隊都做不到。
　　趙爽看向了龐煖，對方的確是善於縱橫之人，壹步壹步，都已經算得清楚明白。
　　隨著楚軍上岸，那本來壹邊倒的形勢，漸漸受到了控制。
　　龐煖摸了摸胡須，船只快要靠近岸邊，可龐煖的身影已經踏上了岸上的土地。
　　這是趙爽第壹次見到龐煖真正出手。
　　控制機關獸的公輸家和羅網的殺手見到龐煖大喜。
　　巨大的機關獸揮舞著利爪，朝他而來，仿佛下壹刻，便要將這個羸弱老頭砸城碎片。
　　只是，龐煖輕輕向前走了壹步，袖袍揮舞，輕輕壹點，天地之間仿佛有著壹道巨力打在了機關獸身上，青銅機關獸層層碎裂，倒落在了地上。
　　“庖丁解牛，不外如是。”
　　耳邊傳來了淡然的聲音，趙爽回頭壹看，這大舟之上，不知何時多出了壹個人。
　　這是壹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之中的人，這樣的奇特的裝束，實在太過特別。
　　以趙爽的印象，這只可能是壹個人。
　　“東皇太壹！”
　　“趙將軍，小心！”
　　這個莫名出現的人讓大舟之上的將領十分警惕，守護大舟的衛士們想要沖上來，可是還未至船艏，卻發現他們根本不能再進壹步。
　　壹道無形的隔膜，將船艏所在的區域，與其余的部分分成了兩個世界，也為趙爽和東皇太壹劃出了壹片談話的空間。
　　東皇太壹的語氣依舊很是淡然，似乎驚訝於趙爽剛才的話語。
　　“趙將軍認得我？”
　　趙爽壹笑，就地坐在了船艏邊沿。此刻船艏之外，趙爽可以看見各種各樣的表情。
　　有驚慌，有懼怕，有謹慎，甚至還有幸災樂禍，巴不得趙爽折在這黑袍人手中的戲虐模樣。
　　趙爽卻很是冷靜，隨口言道。
　　“陰陽家的教主莫不是與岸邊的人是壹夥的？”
　　輕輕的疑問聲，卻換來了東皇太壹的輕笑。
　　“陰陽家效忠秦國，難道本座就不可能是和他們壹起的麽？”
　　趙爽雙手撐著下巴，顯得很是冷靜。
　　“這岸上之人，有為權力而來，有為名聲而來，有的便幹脆是收錢辦事。可陰陽家的教主，不該是如此目光短淺之人。”
　　“趙將軍的確讓我有些意外。”
　　東皇太壹緩緩走向前，與趙爽保持了壹個不遠不近的距離。
　　“只是，趙將軍也不該是壹個自蹈死地之人。”
　　“君子不立危墻之下。只是，這墻危險不危險，可還要看君子本人，願不願意讓這墻塌下。”
　　“這立於危墻之下的人，可不止趙將軍壹個。”
　　東皇太壹的目光從趙爽的身上轉移到了不遠處岸邊。
　　壹座座巨大的機關獸轟然倒下，羅網的殺手在楚軍的攻勢下，節節敗退。
　　在那幢幢的人影之中，龐煖本來瘦弱的身影卻格外顯眼。因為在他所在的地方，留下了壹大片空白，沒有壹個人能夠跨越他壹丈以內的區域。
　　而更可怕的是，他不只是壹個高手，更是壹位統帥。
　　令之所到，無所不克。
　　東皇太壹收回了自己的目光，呢喃壹語。
　　“危墻畢竟是危墻，不可久持。”
　　“那陰陽家的教主是否在等待著，將危墻建立成巨塞之人？”
　　東皇太壹低下了頭，看向了趙爽，如果說，剛才東皇太壹還是壹副高深莫測的形象，可現在，卻變了。
　　他又向前走了兩步，只是並沒有做出任何危險的動作，而是輕輕伸出了手。
　　“趙將軍，本座願邀妳入陰陽家，掌副教主之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