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2章 官心（中）

　　同樣的房間、同樣的環境、不同的人。
　　再審察完陳天正之後，孫浩便馬不停蹄的進入到隔絕馬啟亮的房間，對後者進行審察，問題大多跟陳天正的相仿，但卻在結束後加上了其他的內容。
　　“馬啟亮，其父馬駿，洪武二十壹年至洪武二十五年任泉州知府，洪武二十六年任福建右布政使，二十七年致仕。
　　同年，妳金榜題名，錄進二甲補錄翰林院，算是父子交了壹個好班，建文元年下放泉州，歷任縣主簿、縣令、泉州參政、泉州同知。
　　妳在建文五年任縣令的時候，妳們縣裏的主簿正好是陳天正，那算是妳們兩人第壹次同衙理政。
　　後來，陳天正的提拔反比妳快了許多，在妳擔任泉州參政的時候，陳天正做了泉州同知，而後接了泉州知府。”
　　說到這裏，孫浩來了興致：“說資歷，妳比陳天正的資歷更深十年，論背景，妳父子二人經略泉州兩代，門生故舊遍泉州。
　　這倒是奇怪的緊了，在自己的地頭，妳反而被陳天正壓了那麽多年呢？”
　　這話說的馬啟亮臉上帶了些許的不忿，壹撇嘴：“我沒人家會拍馬屁唄，陳天正外號可是泉州第壹筆桿子，自省考之後，連續在求是報上刊發文章十七篇之巨，深得內閣楊閣老歡心。
　　當初李清泉腐敗被殺，在知府衙門各級官員都還沒有自澄清白的時候，陳天正就去了南京，回來便帶病提拔做了知府。
　　人家朝中有人，我有什麽？”
　　“所以說，妳倆平時的關系很緊張對吧。”孫浩如是說道：“所以，當初陳天正上任尹始，再推行《外籍商人及非大明籍管理條例》時，妳以影響泉州經濟發展為由，大做文章表態反對，而後便是大量外商出逃導致經濟受挫，泉州商會還組織了壹次鬧事。”
　　這就是當初馬馳以民生大計恐嚇朱文圻後，朱文圻找到陳天正匯報，後者會壹口說出馬馳的手段原因所在，陳天正與馬馳早就有過交手。
　　“這些信息不難查，尤其是對西廠來說。”
　　孫浩在向馬啟亮施加著壓力：“咱家現在很好奇，當初這件事是如何平息下來的？根據情報，沒有鎮壓、沒有武力壓迫，是泉州商會心甘情願老實下來的，在這件事的後續上，妳馬啟亮起到了紐帶的作用。
　　妳拜訪過泉州商會的會長馬馳並談了近壹個時辰之久，時間是，皇明三十六年六月十四申時，當日妳去馬馳府上的時候，穿的是青煙瓷色便裝！”
　　馬啟亮的眼神壹瞬間遍布恐懼！
　　西廠的無孔不入並不是說著玩的，不然誰會把這事記得那麽清楚？
　　腦海裏，馬啟亮開始回想起那天跟隨自己壹道去馬馳府上的隨從，有自己的車夫、管家還有兩個侍衛。
　　哪壹個是西廠的特情員？
　　自己的管家不可能，不然的話，西廠就壹定知道自己的壹切，沒道理再繼續審察了。
　　“妳跟馬馳說了什麽？”
　　孫浩繼續進攻著馬啟亮的心裏防線：“陳天正跟妳們做了什麽妥協，讓妳們最終選擇了以和為貴？
　　是不是放任妳跟泉州商會合謀走私！”
　　噗通壹聲，馬啟亮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壹般，整個人從座位上滑落，摔倒了地上，雖然很快回過神來壹口否定，但剛才的失態和糟糕的心理素質表現已經讓孫浩冷笑了起來。
　　“如實坦白還是想嘗嘗西廠的手段？”
　　這句話成了壓到馬啟亮的最後壹根稻草。
　　竹筒倒豆子壹般，將幾乎所知道、所參與過的壹切全都供了出來。
　　馬啟亮就是泉州走私最大的指使者！
　　也正如坊間傳聞中的那般，他馬啟亮還是馬馳的伯父。
　　馬啟亮的父親馬駿當年出了馬啟亮之外，還生了壹個外宅私生子，也就是馬馳的父親馬博良。
　　因為當初馬駿貪汙受賄，這些錢就都給了馬博良用來從商。
　　兩家是壹家，但兩家又是兩家。
　　主支從政，旁支經商。
　　官商勾結，獨霸整個泉州。
　　“所以說，陳天正早都知道妳們合夥走私的事情，是他跟妳們妥協，允許妳們走私，才換來的當初泉州的安定，是嗎？”
　　面對孫浩這個問題，馬啟亮反而迷糊起來：“陳天正不是已經招過了嗎？”
　　要說陳天正沒出賣自己，馬啟亮那是說什麽都不信。
　　這也是為什麽剛才孫浩壹說起去年那起政治妥協之事時，就直接將馬啟亮心理防線碾碎的原因所在。
　　“實話告訴妳，陳天正還護著妳和馬馳呢。”
　　等到真相大白的時候，連孫浩都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。
　　這、這事他說不過去啊。
　　“護著我？”
　　馬啟亮這個時候總算是冷靜了下來，良久後低頭苦笑兩聲，繼而仰天大笑：“對對對，他護著我，他能幹出這種傻事來，他就是這麽壹個人。他娘的，搞得全天下就他陳天正是壹個無私的好官，其他人全是爛官、糟官。”
　　對於馬啟亮魔怔般的哭笑，孫浩已經無心多做了解，因為他也沒必要跟壹個死人繼續聊下去。
　　“通知特情處，立刻抓捕馬馳，看看都還有哪些人參與了走私，另向南京匯報，做好接盤泉州的準備。”
　　可以殺的人頭滾滾，但泉州的基本盤決不能亂。
　　這壹點上，孫浩是帶著腦子來處理的。
　　交代完這兩件事後，孫浩又折返了陳天正的房間，打了後者壹個措手不及。
　　很快，陳天正便似乎明白了什麽，搖頭苦笑起來。
　　“馬啟亮那個不成才的東西，到底還是信不過我啊。”
　　既然孫浩折而復返，便是說明馬啟亮壹點骨氣都沒有，把所有的壹切都和盤托出，也就是所謂的認罪了。
　　馬啟亮認罪，孫浩自然就知道了他陳天正包庇、放縱走私的事情。
　　“咱家是來解惑的。”
　　孫浩再次坐到了陳天正的面前，沈聲問道：“妳明明與馬啟亮政見不合，為什麽到了這壹步，反而要替馬啟亮、馬馳兩人脫罪，這種事，說不通吧。”
　　事已至此，陳天正便自嘲壹笑。
　　“大概，是我傻了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