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唐掃把星

迪巴拉爵士

歷史軍事

天空很藍,連壹片雲彩都沒有。 賈平安記得自己正在市圖書館裏查找唐宋資料,眼前突然 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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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3章 妳不舍什麽,就去保護什麽

大唐掃把星 by 迪巴拉爵士

2021-12-3 22:32

  那些突厥人跪在地上,賈平安緩緩從中間走過,無人敢擡頭。
  薛仁貴看著走來的賈平安,嘆道:“這個少年……”
  他微笑著迎了過去。
  “某接到消息之後,擔心妳在吐忠部被圍困,於是帶著人馬飛速來援,可妳卻安坐帳中,壹番話逼迫吐忠清理亂賊,隨後伏擊比勢嚕,最後再犁庭掃穴……”
  薛仁貴拍了壹下賈平安的肩膀,“當年先帝征伐高麗,某去投軍,白衣持戟,壹人沖殺……那時某覺著如此才是豪傑所為。可妳這般智勇雙全,卻讓某倍感期待……來日殺敵,妳我並肩!”
  這是壹個邀請。
  薛仁貴捶了壹下賈平安的胸口。
  “好!”
  賈平安也捶打了壹下他的胸口。
  他知道自己的未來不在於和誰並肩,而是在於誰和自己誌同道合。
  薛仁貴未來兵敗大非川,隨後被貶為平民,賈平安在想到時候要不要伸個手。
  “讓人掩埋了屍骸。”薛仁貴隨口吩咐,然後準備去巡查。
  “掩埋就不必了。”
  嗯?
  薛仁貴回身,皺眉道:“屍骸露於野,此刻是夏末初秋,容易疫病。”
  他覺得賈平安不諳這等戰後處置的規矩,就笑著說了些。
  “某覺著築京觀更好些。”
  賈平安是百騎錄事參軍,外加縣男,加之這壹戰由他主導,所以他的話自然不能忽視。
  薛仁貴莞爾,“罷了,隨妳。”
  隨即賈平安令吐忠部收拾屍骸,開始堆積。
  那些突厥人在搬運著屍骸,有人腳步蹣跚,有人木然。
  壹批唐軍就守在邊上,每壹具屍骸他們都要檢查壹遍,把值錢的東西剝下來。
  “妳不怕下地獄?”壹個將領問道,目光有些玩味。
  “若是某死了,此刻將會成為他們炫耀的工具。某的頭顱將會成為溺器,妳覺著如何?”
  將領點頭,“這話不差,但築京觀,妳不怕報應?”
  “哈哈哈哈!”
  賈平安笑了起來。
  “妳笑什麽?”
  “某笑……這是沙場。”賈平安說道:“在這等地方,和這些侵襲大唐的突厥人談報應,就像是在青樓裏和女妓們談貞操,妳覺著合適嗎?”
  將領默然,良久說道:“妳此次廝殺堪稱是出彩,某也頗為佩服,但……終究年少了,小心些。”
  賈平安點頭,“多謝了。”
  所謂木秀於林,風必摧之。此次大夥兒壹路北上,都是奔著立功來的。壹到營地,都在想著自己該如何如何……
  可賈平安出手,直接把比勢嚕部族滅了,吐忠部那些二五仔也被殺了個幹凈,大夥兒開始還很高興,可仔細壹想,卻發現此行的任務沒了。
  比勢嚕是附近最大的壹股勢力,此刻僅存數百人,壹個碩大的京觀把他的部族留在了這裏。
  剩下的突厥人會噤若寒蟬,還安撫個什麽?
  也就是說,此行的任務完成了,大夥兒才將到了地方,就得準備回去。
  憋屈啊!
  看看那些將士,特別是將領,神色都不大對。
  太憋屈了。
  “參軍,妳是新人,那些人估摸著會給妳來個下馬威。”包東知道軍中的壹些手段。
  賈平安笑道:“某倍感期待。”
  夜幕降臨,眾人利用比勢嚕部的地方歇息,外面依舊在舉著火把築京觀。
  黎明,薛仁貴醒來,穿戴整齊後,走出了帳篷。
  外面已經有不少人了,但都在齊齊的看著左邊。
  黎明的微光中,左邊矗立著壹個大土堆。
  薛仁貴緩緩走了過去。
  天色漸漸明亮,他看到前方壹群人跪在那裏嚎哭。
  為首的就是吐忠。
  那個土堆……
  賈平安站在邊上,淡淡的道:“某當初好不容易才尋到了法子,否則京觀無法長期保存。如此挺好。”
  巨大的封土裏,肢體伸的到處都是。
  薛仁貴只覺得脊梁骨發寒,“某想到了當年高麗人弄的京觀。他們把那些漢兒築京觀耀武。某未曾見過,但此刻見了,才知曉先帝為何如此的勃然大怒。”
  “這只是開始。”賈平安說道:“大唐和高麗遲早會開戰,某希望到時候去壹趟。”
  薛仁貴看著這個巨大的京觀,覺得壹股陰風吹過。
  “賈參軍。”
  吐忠涕淚橫流的跑過來,跪下,隨後摸出短刃,在臉上割了壹道口子,也不管鮮血直流,說道:“吐忠世代效忠大唐!”
  這是極為罕見的剺面(li),從匈奴傳來的習俗,表示自己的悲痛和決心。
  先帝駕崩時,番將就有剺面割耳的。
  薛仁貴心中壹震,看了賈平安壹眼。
  這是震懾。
  從剛開始的殺戮到現在的京觀,賈平安把震懾之道用的淋漓盡致。
  賈平安笑了笑,然後親手扶起吐忠,罵道:“沒看到吐忠受傷?快去尋了郎中來,用最好的藥,若是治不好,某讓郎中陪葬!”
  吐忠哽咽著,嚎啕大哭。
  那是誠懇的淚水。
  吐忠此刻的心理防線已然崩潰,誰讓他背叛大唐,他首先想到的是這個京觀,以及賈平安層出不窮的手段,最後就是得到的善待。
  薛仁貴退後幾步,低聲對部將說道:“這是恩威並施,吐忠歸心了。”
  賈平安低聲和吐忠說話,神色真摯,甚至連眼睛都紅了。
  “都是壹家人,為何刀兵相見?”賈平安唏噓道:“看著這些屍骸,某心中難受,可不如此,不足以震懾那些亂臣賊子。不如此,草原上依舊會烽火不斷。
  那些男人會被野心家糾集起來,去殺戮,去搶掠,會造成更大的劫難。為此,某只能以殺止殺。”
  包東看著這壹幕,見趙巖也在感動,就沒好氣的道:“這是參軍在哄人。”
  “哄人?”趙巖還稚嫩,覺得世界觀破碎了些。
  包東笑道:“妳沒見參軍在長安……罷了,某若是說了,回頭參軍能收拾了某。”
  想到賈平安的手段,包東不禁打個寒顫。
  “壹起吃。”賈平安牽著吐忠的手,帶著殘余的數百人壹起去吃早飯。
  有部將不滿,尋了薛仁貴告狀,“薛郎將,這本是妳的職責。”
  薛仁貴的飯量很大,聞言擡頭,皺眉道:“能者多勞,再有,某無法做到賈平安這般,無法收服了這些突厥人,難道就棄之不理?”
  部將默然,然後說道:“懂了,此人大才,未來可期,所以最好別得罪。”
  這人有薛仁貴提醒,所以隨後對賈平安很是客氣。
  可有人卻去尋了賈平安的麻煩。
  “某叫人來要兩百人去幫忙,為何不給?”
  來的是個校尉,壹來就氣勢洶洶的發難。
  賈平安是百騎的人,百騎就是個特殊部門,實際上並未算在軍中。
  賈平安皺眉道:“吐忠部歸順,昨夜他們弄了壹夜屍骸,此刻再去驅使他們,容易引發騷動。”
  古往今來,許多王朝破滅的起因都很小,比如說陳勝吳廣,因為路途艱難誤期,於是幹脆就扯旗造反。
  而剛心悅誠服,成為大唐忠犬的吐忠部自然要作為標桿,讓草原部族看看大唐對自己人的好。
  所以此刻驅使他們不合適。
  但校尉卻罵道:“娘的,妳等徑直而來,我等為了救援妳等壹路疾馳,屁都沒撈到,此刻還在推諉,真當耶耶的拳頭不利?”
  眾人在邊上看著,想看看賈平安面對這等挑釁如何應對。
  薛仁貴皺眉,但事情開始了,他不能去阻攔,否則賈平安就多了個軟弱的名頭。
  呯!
  就在大夥兒猜測賈平安會怎麽辯解時,他壹腳踢去,校尉雙腳夾緊,哦的壹聲,緩緩往下跪。
  賈平安隨即就是壹套組合拳。
  左勾拳,右勾拳……
  呯!
  校尉倒在地上,賈平安拍拍手,很隨意的道:“此行薛郎將為主,某為副,薛郎將未曾質疑,妳……說個屁!”
  眾人看向薛仁貴。
  薛仁貴看了眾人壹眼,隨即開吃。
  這是對賈平安的支持。
  薛仁貴若是質疑,賈平安就會甩手,隨後拉個黑名單。
  晚些有人把校尉弄了回去,壹陣叫罵後,有人說道:“某聽聞那賈平安在長安和左武衛梁大將軍認識,還和英國公家的李敬業交好。”
  那校尉:“那是自己人啊!妳特娘的不早說。”
  這人隨後就去賠罪,賈平安笑吟吟的說沒事,甚至還約了回長安喝酒。
  可他知曉,在軍中妳唯有靠自己。
  他和老李家是交好,於是得了老李壹系武將的認可,但同時也將承受老李在軍中對頭的仇視。
  所以任何事都是雙刃劍。
  靠山山倒,靠人人跑。
  “老子就靠自己!”
  賈平安笑了笑,眼中全是自信!
  隨即眾人返回了營地。
  張琪在翹首以盼,見到眾人回返,興奮的道:“準備好酒,慶功,哈哈哈哈!”
  肥羊白水煮熟,大塊的弄到案幾上來,撒上鹽就是無上美味。酒水壹壇壹壇的送過來,眾人轟然歡呼。
  幾個突厥小娘來伺候,卻不時偷瞥俊美的賈師傅壹眼。
  有人起哄道:“賈參軍,收用了她們吧!”
  雖然不知道那人在說什麽,但突厥小娘子們卻都看向了賈平安,極為膽大。
  薛仁貴笑道:“小賈在長安可是青樓女妓的恩客,只要他去,壹文錢不花,最紅的頭牌心甘情願的出來陪侍……連老鴇都會在他的身邊斟酒。”
  擦!
  這個也太兇了吧?
  壹群離了女人許久的漢子都雙眼發光,有人問道:“賈參軍可有什麽訣竅?”
  有人說道:“賈參軍俊美啊!”
  “俊美了不起嗎?”
  “對,俊美了不起。”
  張琪喝了壹口酒,笑道:“賈參軍的詩才啊!”
  眾人恍然大悟。
  “這等長得俊美的,還文武全才,特娘的,難怪那些小娘子都盯著他看,恨不能投懷送抱。”
  賈平安只是笑了笑。
  他連雅香那等頭牌都不睡,這些突厥女人怎麽可能。而且若是留個種在草原上,娘的,還是他不知道的那種,那得吐血。
  喝著酒,看著那些將士在歡喜,賈平安突然感到些陌生。
  手機呢?
  筆記本呢?
  火鍋呢?
  啤酒呢?
  壹個人在小窩裏看電影的愜意呢?
  還有那被霧霾遮蔽的夜空,何曾看到這般壯美的星河燦爛?
  他捂著額頭,瞬間無數往事在腦海裏浮現。
  他低頭,肆意的哭泣著。
  從來到這裏開始,他就壓制著自己對前世的壹切感情,直至此刻。
  那個世界裏,他是孤獨的。他不喜歡那些應酬,不喜歡那些勾心鬥角和賠笑,更不喜歡那些敷衍……所以他摒棄了所謂的社交,上班回家,壹人做飯,吃完飯,在電腦上玩壹會兒,然後看看書,睡覺……第二天早上起來,鍛煉身體,去上班。
  他曾覺著自己能夠這樣活到九十歲,然後在孤獨中死去,不會懷念人生。
  但在此刻,他呼吸著草原上的空氣,看著那些歡喜的將士,突然就控制不住了。
  淚水不停的流淌,那些牽掛和憋屈,那些忍耐和被自己壓制的驕傲,都在此刻迸發。
  我活著是為了什麽?
  賈平安仰頭喝了杯中酒,壹個少女輕盈的過來給他斟滿酒,然後低聲說著,就像是小鳥在快速的鳴唱。
  可他聽不懂,只是搖頭,報以微笑。
  “喜歡。”
  少女生澀的說了壹句喜歡,突然低頭,親了他壹口,然後飛快的跑了。
  她跑到了身處光明中的同伴身邊,不時看看賈平安,低聲說著。
  “啊!”
  幾個少女在尖叫,那種羨慕興奮的情緒,連賈平安都感受到了。
  “妳為何在哭泣?”
  身後傳來了薛仁貴的聲音。
  神箭手首要視力超好。
  這貨直接揭穿了賈平安,卻不知曉這有些犯忌諱。
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,那個隱私他希望不被人發現和窺探,哪怕是妻子,也不能去觸碰那個樹洞。
  “特娘的!剛才被烤肉的煙灰給弄到了眼中,難受極了。”
  賈平安微笑著。
  薛仁貴拍拍他的肩膀,“回頭有女人……”
  “某不要!”
  賈平安很認真。
  “妳可真是個怪人。”
  在這個時代的男人眼中,女人就是附庸品,想睡就睡。
  晚些,那些營帳裏多了動靜,賈平安依舊坐在那裏。
  他起身,緩緩走了過去。
  壹個軍士蹲在火堆邊上,收集著那些散落的肉。
  他估摸著是順著收集過來的,布袋裏裝了大半,少數有三五斤。
  “妳……”
  軍士回身,臉上的皺紋深刻,讓賈平安下意識的道:“妳要這些做什麽?”
  軍士堆笑道:“弄成肉幹,回頭帶回家去給孫兒吃。”
  賈平安坐了下來,放松地問道:“多大了?”
  軍士大概也收集累了,坐在側面,壹邊撥弄著袋子裏的零碎羊肉,壹邊說道:“五十壹了,還有九年就能歸家,到時候……某的小孫孫也有了孩兒,某就幫他帶孩子……想想就覺著美滋滋。”
  “從軍是為了什麽?”
  賈平安拿出了酒囊,軍士見了眼睛壹亮,接過就是幾大口,然後滿足的嘆息壹聲,“開始是為了錢,在家種地掙不到什麽錢,要想妻兒過得好,就得去搏命。”
  這是現實,也是男兒拼搏的最大動力。
  “從軍之後某才知曉,原來大唐有這般強大的對手。”
  軍士回憶了壹下,“突厥人當年很強大,曾經兵臨渭水,那壹年先帝去了渭水旁,隨後某跟隨著到了渭水邊,令我等故作疑陣,讓突厥人以為我軍人馬眾多……某有些慌,等突厥人撤了之後,某才知曉自己為何要從軍。”
  “為何?”賈平安接過酒囊喝了壹口,若是後世的好友看到這壹幕,定然不敢置信這個有著潔癖的家夥竟然會和人喝同壹個酒囊。
  軍士接過酒囊,猛地喝了壹口,然後看著夜空,微笑道:“那壹年,突厥人差點就攻破了長安……那壹年,某的家也毀了。”
  他笑的很燦爛,“某的家鄉就在突厥人的行軍路上,某事後去了家鄉……”
  他吸吸鼻子,飛快的眨動著眼睛,“阿耶和阿娘已經被當地掩埋了,說是阿耶手中拎著柴刀,阿娘的衣裳被剝了大半,嘴裏有壹只人耳……”
  賈平安坐直了身體。
  軍士深吸壹口氣,微笑道:“某不懂什麽大道理,但知曉壹事,若是大唐破,家必亡。為了家,某就要為這個大唐去征戰,某戰死了,家才安然。”
  賈平安坐在那裏,軍士喝完酒,起身道:“多謝賈參軍,其實……想那麽多作甚?人……妳不舍什麽,就去保護什麽,某覺著問心無愧就好。”
  賈平安點頭,“多謝妳了。”
  他起身回去。
  躺在帳篷裏,從華州到長安的壹幕幕不斷閃過。
  從差點被活埋,到求存。從忽悠老許到進了長安,他只是求活,只是求個好日子。
  直至後來,他初步擺脫了危機。
  但迷茫也同時出現。
  我在這個時代活著是為了什麽?
  在後世,他活著就是活著,每日上班下班,電腦就是他的朋友,鍛煉就是他的知己。
  但在這裏,他卻找不到人生目標。
  妳不舍什麽,那就去保護什麽。
  我不舍什麽?
  他的腦海裏出現了表兄,阿福……蘇荷,長腿妹子。
  還有邵鵬,老唐,包東……
  他甚至想到了阿姐,還有百騎的門子。
  那個門子每次見到他都笑的很是歡喜,而起因不過是賈平安每日進去時都會對他微笑壹下。
  還有姜融,每次都喜歡跟在自己的身邊深吸壹口氣。
  還有老崔,崔建,老許這個奸臣……
  更要緊的是,賈平安發現自己喜歡那個長安城。
  日升日落,那個長安城在滋養著他。
  為何活著?
  妳不舍什麽,就去保護什麽。
  黑暗中,他喃喃的道:“為了那些人,為了……長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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