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3章 閃電般的反擊

　　大唐權貴大多愛馬毬，而且大多是馬球高手。
　　許敬宗例外，他老早就去了瓦崗，壹群反賊誰有心思去打什麽馬毬啊！等歸順了大唐後，他的性格又導致了尋不到朋友。
　　許多人沒朋友就會慌張，覺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。但許敬宗不同，他覺得自己就是自己，旁人和我沒半文錢的關系。妳要說沒朋友就不快樂……
　　“老夫又不是誰的附庸，為何要別人認可才愉悅？”
　　許敬宗是真的這般想的。
　　“許公高見！”
　　賈平安說的很認真。
　　他是真的覺得老許的生活態度很吊。
　　“小賈妳莫要胡亂糊弄老夫。”
　　“沒糊弄。”賈平安很認真的道：“人本就是孤獨的。”
　　“竇德玄來了。”許敬宗說道：“妳上了奏疏建言加大往安西壹帶移民……竇德玄反對，覺著該往南方移民。此事很麻煩，竇德玄的性子妳知曉的，最是執拗的壹個，若是他覺著不妥當，就算是陛下也無法從戶部弄出錢糧來。”
　　“是他反對？”
　　賈平安才將上了奏疏，建言加大移民安西的力度，沒想到朝中卻擱置了。
　　“陛下來了。”
　　楊家屬於頂尖球隊，今日的對手竟然是高陽公主府上的球隊。高陽公主府上才將聽聞來了壹支球隊，這才多久，竟然就敢挑戰頂級球隊。
　　長安城中的貴人們對此興趣頗濃，看到連皇帝都來了，紛紛起身行禮。
　　“都自在些。”
　　李治頷首。
　　今日陽光不錯，視線也好，李治覺得從未有過的清爽。
　　他看到賈平安起身去了竇德玄那邊，就問道：“戶部最近可是有他的事？”
　　隨同來的戴至德說道：“陛下，趙國公建言移民偏向安西，竇相卻支持偏向南方。”
　　李治坐下，“竇德玄執拗，他這是想去勸說？”
　　戴至德笑道：“當時許相多番辯駁，卻被竇相壹壹批駁，趙國公興許有別的法子吧。”
　　貴人自然不能排排坐，竇德玄壹家來了五人，有案幾不說，還有酒菜。
　　“竇相這是在郊遊呢！”
　　竇德玄擡眸，“小賈，來，壹起喝壹杯。”
　　“我就不喝了。”
　　大早上喝酒不覺得暈乎嗎？
　　竇德玄家的孫兒趕緊讓座，賈平安坐下說道：“竇公家的孩子看著不錯。”
　　人老了，最喜別人誇贊自己的兒孫，竇德玄自然不能免俗，舉杯來了壹口，美滋滋的道：“小賈家的孩子怎地也不出來玩耍？”
　　“孩子鬧騰。”賈平安皺眉道：“今日算學休沐，孩子要跟著他母親去吃喜宴，說是趕回來吃午飯，我就問為何不在那家吃，那孩子執拗，說家裏有……”
　　竇德玄笑起來，“妳家難道還差壹頓飯？不過既然都送了禮，自然該在那家吃壹頓。”
　　“是啊！”
　　賈平安微笑道：“既然都送了禮，為何不吃壹頓呢？我就說……家裏的是家裏的，家裏的放著，什麽時候吃都好。外面的卻不行，錯過了今日妳再也吃不到了。”
　　竇德玄壹怔。
　　賈平安說道：“竇公走過的橋比我走過的路還多，自然知曉這個道理。我還有壹句話……吃自家的要忍，吃別人的要狠。”
　　賈平安起身告辭。
　　竇德玄拿著酒杯突然壹笑。
　　“好壹個小賈！”
　　賈平安回去，許敬宗問道：“如何？”
　　“成了。”
　　許敬宗冷笑：“就說了幾句話，妳以為老夫是瞎子？”
　　他起身過去。
　　大唐國內每年產生的移民不少，若是全力往壹個方向遷徙，效果自然非凡。但若是同時往兩個方向移民，就會出現兩邊都吃不飽的現象。
　　這個問題在朝堂上引發了爭執，皇後沒表態，下面的宰相們分成兩派爭論不休。
　　看到賈平安去尋竇德玄說話，宰相們都相對壹笑。
　　“這是去尋竇德玄撞鐘？難。”劉仁軌目中無人，但面對財神爺依舊沒法攻擊。
　　他看到許敬宗過去拱手、說話……沒多久，許敬宗壹臉錯愕的神色回來了。
　　“這……”
　　劉仁軌也是支持移民南方的壹派，出發點很簡單，那就是土地。
　　“人口日增，田地卻不夠了。關中壹帶新丁授田越發的窘迫。地方官吏都在訴苦，說沒了多余的田地，新丁授田只能往偏僻的地方去，可如今連偏僻的地方也沒了……難道讓那些新丁坐家中等著餓死？”
　　張文瓘的態度很犀利。
　　李義府倒臺，上官儀倒臺，如今朝中缺了兩個宰相。誰能上位……壹群有資格的大佬都在虎視眈眈。在這等時候妳要說哥不吭氣，茍壹手。茍的話得看帝王，有的帝王喜歡聽話的臣子，妳越茍他就越歡喜，比如說以前的李治。
　　但後期李治明顯就變了，選拔宰相不再以是否聽從自己的話為核心要素，而是綜合考量。
　　所以茍是沒法茍了，而是要亮明自己的態度，清晰表達自己的政治理念，別做墻頭草。
　　戴至德看了皇帝壹眼，說道：“南方田地多，不過瘴癘也多，百姓大多不願去。”
　　南方許多地方此刻還是蠻荒的代名詞，而安西壹帶卻是商貿重地。
　　許敬宗回來了，壹臉見鬼的模樣。
　　“許公，如何？”
　　張文瓘問道。
　　連皇帝也頗有興趣想知曉竇德玄的態度。
　　在這件事上，戶部的發言權最大……移民要耗費多少錢糧，後續如何維持，這些都需要戶部來籌劃主持。戶部反對此事，別人支持也夠嗆。
　　許敬宗說道：“竇德玄說……還是移民安西好。”
　　劉仁軌：“……”
　　戴至德心中竊喜。
　　張文瓘錯愕不已，“竇相昨日還在朝堂上發狠，說若是全力支持移民安西，他便辭官回家養老……”
　　這怎麽就轉變態度了？
　　竇德玄的戰鬥力毋庸置疑的高，老而彌堅，連皇帝都有些怵他。
　　許敬宗說道：“小賈去給他說了個故事……”
　　妳特麽在逗我呢！
　　宰相們怒了。
　　“說的天花亂墜也無用。”
　　“許卿說說。”
　　皇帝壹錘定音。
　　許敬宗說道：“小賈說家中孩子今日跟著母親去吃喜宴，孩子卻說午飯要回家吃，說家裏有。”
　　張文瓘隨口道：“這賀禮都送去了，為何不去吃？”
　　周圍壹片沈默。
　　良久，皇帝笑道：“南方便是自家，安西目前還算不得自家。要吃，自然先吃了外面的。”
　　“小賈說吃自家的要忍，吃別人的要狠！”
　　戴至德說道：“自家有好東西先放著，什麽時候去吃都來得及，最好是等外面尋不到吃的時候，再回來吃家裏的。誠哉斯言。”
　　“吃自家要忍，吃別人的要狠，話糙理不糙。”
　　王忠良忍不住說道：“那國中的金銀礦也該不挖了先挖外面的。”
　　君臣默然。
　　王忠良心中忐忑，擔心說錯話被收拾。
　　宮中跪也就罷了，這裏人好多，被眾人看到了……咱以後還如何做人？
　　皇帝莞爾，“這話倒是沒錯。”
　　王忠良心中壹喜。
　　……
　　許敬宗回去，“陛下和宰相們都在誇贊妳。”
　　賈平安淡淡的道：“小事罷了。”
　　壹群宰相都說不過竇德玄，妳說這是小事？許敬宗：“……”
　　壹旦定下優先移民的方向，隨後安西建設的速度就會加快。十年後，那裏將會成為大唐的堅實堡壘。
　　“吐蕃被打殘了，據聞如今內亂不休。突厥被打殘了，自相殘殺。吐火羅等國給他們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沖著大唐齜牙……”
　　許敬宗很樂觀。
　　可賈平安卻在想著大食。
　　大食什麽時候會來壹下？
　　他們肯定會來，否則安西的發展壯大會令他們極度不安。
　　“當安西有十萬大唐百姓時，只要河西走廊在手，那麽當世誰也無法撼動安西。”
　　河西走廊在大唐的手中，長安的大軍隨時就能開拔。
　　“當安西有五十萬大唐百姓時，吐火羅等國將會低下頭叫爸爸。”
　　五十萬百姓，十抽壹就是五萬大軍。
　　五萬大軍什麽概念？
　　賈平安上次領軍十壹萬，但核心也只是五萬大唐府兵。
　　所以為何後來高仙芝能背靠安西都護府壹地縱橫西域？
　　就是因為經過多年的發展後，安西的大唐百姓越來越多，有足夠的資源。
　　而安西在河西走廊被切斷後，依舊能獨立支撐五十載，靠的也是那些移民。
　　“來了。”
　　許敬宗指指球場邊。
　　兩支球隊出現了。
　　高陽坐在壹群貴婦中間，本想吹個牛，但想到這支球隊才將組建，擔心被打臉，就說道：“大郎就喜歡鼓搗這些東西，我也就任由他玩耍。”
　　“這是小郎君弄的？”
　　“當然。”高陽很得意的道：“大郎做事有主見，想練箭術就要練，我連爭執都爭執不過他。他想弄馬毬，妳說家中若是沒錢也就罷了，家中既然有錢，壹支馬毬隊也花費不了多少，那就給他弄吧。”
　　有人眼皮子狂跳，“馬毬隊花銷可不少。”
　　壹群隊員要給高薪，否則出工不出力。壹群好馬得精心飼養，這些花銷真不少。
　　高陽淡淡的道：“算不得什麽。”
　　姐就是有錢！
　　楊二娘帶著妹妹楊三娘也在看著。
　　“咱們家的。”
　　楊三娘猛烈拍手，歡喜不已。
　　楊家的球隊水平高，出場後引得觀眾們為之歡呼。
　　楊二娘得意的道：“那小賊還不來？”
　　高陽家的球隊出場了。
　　壹群球員看著不怎樣，但卻自信滿滿。
　　帶頭的卻是李朔。
　　“就是他！”
　　楊二娘說道：“癡想妄想的癩蛤蟆。”
　　楊三娘仔細看看，“阿姐，這個少年看著好生驕傲呢！”
　　李朔神色平靜，哪怕被全場權貴關註依舊無動於衷。
　　“驕傲的小子！”李治微微壹笑，“高陽得意了吧？”
　　“看，我家大郎如何？”高陽得意洋洋的道：“家中有好女子的別亂嫁，等過幾年我家大郎長大些，到時候相看。”
　　壹群貴婦氣得不行。
　　“就妳家大郎了得，什麽相看，以為是選妃呢！”
　　“就是。”
　　壹群貴婦壓根沒在意什麽忌諱，越是這等忌諱的話題她們說的越刺激。
　　賈平安含笑看著兒子，“不錯，至少沒怯場。”
　　許敬宗說道：“妳家這小子看著不像是十歲，更像是十五六歲。”
　　賈平安默然。
　　這是他的錯。
　　孩子從小就知曉自己是私生子，雖說賈平安盡力在彌補缺失的父愛，但私生子這個名聲卻成了孩子不可承受之重。
　　面對這等不可承受之重，有人被壓垮，有人逆襲。
　　兩邊開始協商。
　　“規矩可知曉？”
　　楊家管球隊的叫做楊越。
　　李朔點頭，“自然知曉。”
　　楊越說道：“如此……可要彩頭？”
　　球賽自然不能平淡進行，兩邊都是貴族，不來點彩頭怎麽對得起自己缺乏刺激的神經？
　　李朔猶豫了壹下。
　　楊越不禁笑了。
　　這是覺著必敗吧。
　　李朔點頭，“好。”
　　楊越問道：“可要問問公主？”
　　李朔搖頭，“多少錢？”
　　楊越回身看了壹眼楊家那邊，說道：“十萬錢如何？不算多吧？”
　　在他看來，李朔得去問高陽，或是去問賈平安。
　　“好。”
　　李朔卻隨口就答應了。
　　這孩子怕不是……糊弄我吧。
　　十萬錢對於權貴之家而言不算什麽，但李朔只是個孩子。
　　事後高陽當然會認賬，可壹場球賽本是結交朋友的機會，別把高陽那邊變成了仇人，那就不值當了。
　　“郡公要不去問問？”楊越微笑道。
　　咱是來交朋友的，不是來找對頭的！
　　李朔說道：“我的零花錢就足矣。”
　　楊越的笑容僵硬了……
　　十萬錢的零花錢？
　　他不知曉賈平安給孩子錢財很大氣，但管束卻嚴格。也就是說，從小孩子們就有很多錢，但卻知曉怎麽花銷。
　　這就是賈平安的財富觀。
　　妳若是從小就控制孩子的零花錢，看似讓孩子們知曉錢財來的不易，可長大後他們會擁有巨量的錢財，而且沒人監督……
　　在這等誘惑之下，有幾個孩子能扛得住？
　　所以賈平安反其道而行之，小時候就讓孩子們擁有財富，但卻嚴加管束。
　　時日長了，錢財對於孩子們來說就是個數目。
　　這邊僵持了壹下，有人就過來問。
　　“這是什麽意思？”
　　高陽柳眉倒豎，不禁握緊了小皮鞭。
　　今日她特地穿了紅裙，讓人不禁想到了當年讓長安權貴聞風喪膽的那位公主。
　　去問的人回來說道：“楊家那邊問郡王可要來彩頭，十萬錢，郡公答應了。”
　　有貴婦問道：“公主不差十萬錢，只管接下就是了。”
　　高陽款款坐下，淡淡的道：“大郎自己的零花錢就有數十萬，十萬錢……不算事。”
　　楊二娘也得了消息，不禁訝然，“他竟然有那麽多零花錢？”
　　楊三娘羨慕的道：“阿姐，我要是有那麽多零花錢，就出門買買買……”
　　兩邊協商完畢，也不需立什麽字據。
　　“那就……準備？”楊越退後壹步。
　　李朔點頭。
　　楊越回去，對球員們說道：“十萬錢的彩頭，贏了三萬錢是妳等的。”
　　壹群球員頓時就如同打了雞血般的興奮了起來。
　　“妳等在長安難覓對手，不過對面乃是高陽公主的人，小郡公也在，少贏些，給些面子。”
　　不得不說，權貴們對於這方面的感覺就是敏銳。
　　壹番話總結下來就是以球會友。
　　比賽要開始了。
　　兩邊球員上場。
　　李治問道：“多少彩頭？”
　　“說是十萬錢。”王忠良躍躍欲試的道：“奴婢都想去試試。”
　　李治笑了笑。
　　對於帝王和權貴而言，彩頭只是壹種刺激。
　　李朔頗為鎮定，這壹點讓眾人紛紛贊賞。
　　“這孩子不露怯，確實不錯。”
　　許敬宗頗為羨慕。
　　“有人開賭局，下楊家勝的最多。”徐小魚帶回了消息。
　　賈平安說道：“去告訴開局的，我下百萬錢。”
　　徐小魚過去壹說，開賭局的男子楞住了，“百萬錢？”
　　徐小魚說道：“我家郎君說了，這是他下的賭註。”
　　男子笑道：“百萬錢於國公而言自然不是事……確定？”
　　輸了可就打水漂了。
　　徐小魚點頭，“確定。”
　　男子看向賈平安那邊，賈平安微微頷首。
　　大唐男兒言出必踐，說了百萬錢就是百萬錢，何況邊上還有不少人聽到了。
　　“趙國公下賭註百萬錢。”
　　王忠良覺得太豪了。
　　本場最大的賭註誕生了。
　　“公主，趙國公下註百萬錢呢！”
　　高陽壹聽就樂了，“那我也下百萬錢。”
　　開賭局的男子樂開了花。
　　這壹對父母為了孩子倒是舍得，兩百萬錢丟出來眼皮子都不眨壹下。
　　“給郎君說說，就說今日賺大了。”
　　球賽即將開始。
　　兩邊列陣。
　　“咦！郡公那邊的陣型怎地不對？”
　　李朔的球隊站位很古怪，前面壹人，中間五人，後面四人，和目前的主流陣型大相徑庭。
　　馬毬每隊十人，原先球門是在中間，後來不知是誰建言，說壹邊壹個球門更好，也是就改了。
　　改了之後，馬毬的戰術就愈發的豐富了。半場成了己方的地盤，進攻時侵襲，防禦時阻攔對方進入己方半場，這就成了目前的戰術。
　　“開始！”
　　球賽開始了。
　　楊家得球，隨即開始前沖。
　　對面壹人策馬靠在了持球人的壹側，不斷襲擾。
　　球成功傳了出去，前方準備接應的是楊家的頭號球星。
　　就在楊家歡喜時，斜刺裏殺出來壹騎，竟然是早有準備，把這球給斷了。
　　場下，李朔輕聲道：“封鎖對方的傳球路線，留下壹條路線令人盯著，對方要麽回傳，要麽只能傳這唯壹的壹條線……可令人攔截。”
　　李朔的球隊得球，隨即就開始反擊。
　　前方壹騎突前，吸引了對方兩名球員防守。
　　兩翼出現了兩騎，正在加速。
　　中間持球者不斷快速推進，身邊兩名隊友拉開了空檔，牽制對方球員。
　　“盯住前面那人！”
　　楊越高喊著。
　　持球者突然傳球，左翼！
　　左翼球員得球，隨即前插。
　　“攔住他！”
　　防守前鋒的兩名球員隨即壹人往左翼去了，可就在此時，前鋒加速。
　　怎麽防守？
　　剩下的壹名防守隊員傻眼了，跟上去？可對方中間已經高速突入。
　　他還在猶豫時，左翼的傳球了。
　　中路球員得球，最後的防守隊員絕望，幸而有人及時跟上。
　　但對方輕松壹個傳球……
　　右翼空了！
　　無人盯防的右翼球員接球，輕松射門。
　　馬毬從木板上的空洞中穿過。
　　球員們呆若木雞。
　　楊越：“……”
　　全場觀眾都被這壹次閃電般的反擊震住了。